羽天天以往顿顿都是无肉不欢,可自从爹娘不在以后,两兄弟的生活便没了依靠。
虽然羽山常常打些野兔山鸡回来改善伙食,镇里人也会时常接济二人,但对于羽天天的饭量来说,大部分时间还是吃不饱的。
到了冬天,山鸡野兔也没了踪影,兄弟俩就只能吃些山药棒子咸菜粥,羽山饭量本就不大,倒还觉着无所谓,但羽天天早就寡油寡得厉害了。
现在一听有狍子吃,肚子里的五脏庙顿时敲锣打鼓的开起了庙会,哪还记得别的,跳起身来转眼就跑得不见了人影....
日头渐高,一缕阳光终于顽强地刺破了天空中的厚云,将温暖撒播在荒原上,接连几天的春雨让河畔有些泥泞,被温热的阳光一烤顿时升腾出一股好闻的青草气息。
羽山躺在自己的茅屋里,听着外面时远时近的脚步声,眼睛专注地盯着屋顶上的那些破洞,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但是如果羽天天在这,便知道他又是在发呆。
突然门外有人咳嗽了一下,接着就听见吱呀一声,门被推了开来,阳光的气息随着来人一起涌进了狭小的房间。
羽山被突然涌入的明亮刺得眯起了眼睛,好一会才看清来人的模样。
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身劲装打扮,浓眉大眼,身材高大,有着荒人标准的坚毅面庞,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英气。
“大白天的也躲在屋子里?”青年看着屋内杂乱摆放的物事,不禁皱了皱眉。
羽山站起身,朝门外看了一眼,抬手将门合上一半,挡住有点刺眼的阳光。
“进来之前能不能先敲敲门?”
青年四下里看了看,想找一个坐下说话的地方,却发现狭小的屋子里就只有两张铺在地上的烂褥子,看成色估计也有好几年没洗了。
他只得摇摇头打消自己这念头,抬头说道:“刚在外面我咳嗽过了,你没听见?”
羽山撇撇嘴,走到褥子旁边又重新躺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墙上的窟窿眼,直戳得灰土嗤嗤地往下掉。
“刚出去没几年,不在外边那边好好待着,没事跑回来干嘛?”
来人一听顿时一瞪眼,说道:“咋了!许你一天到晚在家里蹲着,就不许我回家来看看了!”
看着羽山不理睬自己,来人只得接着说道:“回来好几天了,你不来看我,还要我这个旅途劳顿的人来主动寻你。”
来人正是羽天天方才口中提到的漠北。
“我又不是小姑娘,你寻我来做什么。”
羽山瞟了漠北一眼,转身继续戳着土墙上的窟窿眼。
漠北明显没有想到羽山会回答得如此随意,不由得一窒,看着羽山的惫懒样子,又瞟见端正摆放在褥子旁的那本破书,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丝恼怒。
“铁杵也许能磨成针,但木杵只能磨成牙签,材料不对,再努力也没用!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有丝毫我荒原男人的模样!”
羽山皱了皱眉头,转过脸去认真的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为何对方的语气会突然变得刻薄了起来。
下意识地顺着对方的目光瞥去,看到褥旁那本《开灵篇》,想了想仿佛明白了什么,旋即笑了起来。
“我今年也才十七岁,照理说在你面前我当然是算不得男人的。”
漠北愣了愣,苦笑一声,上前两步走到羽山的褥子旁,把他往里踢了踢,转身坐下。
“山子,天天给我说过你的事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别人劝你也劝得不少了,我也不想跟再你多说,但你要知道,我在外这几年,还是多少见过些世面的,这些修炼的入门书籍在外面那是五花八门,就算没有一百种也有八十种,但是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还不是无法修行。你虽然有些天资,但你终究是个荒人,荒人在修行一途难有成就,这是无数年来被无数人无数次验证过的事。”
羽山对漠北结尾的这三个“无数”仿佛有些厌烦,想了想才皱着眉头,有些生硬的说道:“这些我都知道,但这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们一次又一次的来提醒我。”
漠北看了看羽山,语气缓和了些,又说道:“我并不是想提醒你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即使是在中原,能踏上修炼一途的,那也都是世间传说中的世外高人,他们都是天才中的天才,真正的变态,若是人人都能修炼,那这些书在世上流传多年,怎么不见神仙满天飞?当年镇子里就数我俩感情最好,虽然你小我几岁,但你脑子比我们都好使,以前许多事情你一想就明白,为什么在这件事上你却一直想不通?”
漠北看着羽山的眼睛,犹豫片刻后有些黯然的说道:“当年没了爹娘的可不只你一人。”
羽山沉默无语,偏过头去,仿佛不想接触对方的目光,戳着墙上破洞的手却有些微微颤抖,沉默片刻后,才低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只是始终存了一丝念想,心中不痛快罢了。”
漠北笑着拍了拍羽山的肩膀,继续温和地劝道:“从小你就比别人强,当年你爹娘还请了附近最好的教习师父来教你,镇子里跟你一般大的没有人能比你的箭更准,没有人能比你的刀更快,也没有人能比你的脑子更好使。只是这修行一途本就不是我们荒人的路数,不能强求,即便是不成又能如何?他大夏难道就能神仙遍地走、高手多如狗?”
看着羽山依旧消沉的模样,漠北摇了摇头,接着说道:“算了,不谈这些了,我今天来只想问你,你是愿意继续一辈子窝在黑河镇做你的修行梦,还是愿意跟着我出去,脚踏实地的闯一闯?”
羽山沉默......
这世上有许多人,当发现有希望于前,经过许多努力仿佛也就快要触及到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摆在眼前的不过是一抹幻象、一片云雾,一挥手便支离破碎。
他们可能会失落会愤怒会痛苦会自卑,然后沉浸在这种痛苦中不断地苦苦挣扎,也可能会再给自己一个希望的幻想,然后继续努力,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最后陷入幻想与现实的泥潭里不可自拔。
第二种人可算意志坚强之人,或许经过漫长的岁月后他最终会获得成功。但如果在一开始发现事不可为的时候,便能够勇敢的脱身出来,有毅力有决心去选择一条新的路,也许这样的人才具备真正的勇气,而这样的人也许才更值得去尊敬。
羽山从来就不是一个自暴自弃的人,终究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是啊,做不了修行者又如何?世上本就没有无敌之人,修行者再强那也是人,大夏军队再厉害也是两个肩膀抗着一个脑袋,是人就能被杀死!有脑袋就能被砍掉!
而且书里也讲过,从古至今,修行者因为大意败在普通人手中例子也并不少见,更何况大夏军队里的那些凡人,别人行,凭什么我就不行!
羽山坐起身来,长叹一声,对着漠北轻轻点了点头。
漠北笑了,狠狠的拍了拍羽山的肩膀,即已想通便无需多说,剩下的不过是童年玩伴之间的回忆与分开这些年各自的见闻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