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节至,古月城里一片繁华。
这一天里,世上的人们要先行祭祖,再行其他事宜。以祈求先祖庇佑来年顺风顺水,昌运大吉。
云府后山。
秦婉祎跪坐于地,一边抓起已截好祭秆,一边撒向前方的祭钵里,祭火灿然,好似一只展翅欲翔的金凤凰,随之便归于无有。
“爷爷,又是一年上元节了,去年,孙儿还在您膝下承欢,我们爷孙二人吃圆子,猜灯谜......”秦婉祎说着说着不禁抽噎起来:“婉祎自小便随爷爷一起生活,知道爷爷最喜欢喝孙儿酿的杏花蜜,就连府里的酿酒婆子也说,孙儿的手艺实在天赋异禀呢!”秦婉祎挽起衣袖,拿起一坛杏花蜜,轻手拔下坛口塞子,倾斜坛口,滴滴杏花蜜倾洒于地。
“这是孙儿初到云府时酿下的,爷爷尝尝,婉祎的手艺可有长进?”
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静静地守着她,不打扰她。
秦婉祎试了试脸颊的泪痕,又抓起一把祭秆撒向祭钵:“爷爷安心,如今婉祎一切安好,云蘅,待我也是极好的,说起来,他还是家祖的故人呢,孙儿能苟活至此,幸亏了他多次相救。爹娘,婉祎不孝,一出生便要你们为我背负如此骂名,更是孩儿害您......”一阵抽噎,秦婉祎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回吧。”不知何时,云蘅手卧纸伞已然矗立于秦婉祎身后,恍惚间才发觉,雪花已漫天飞舞开来,与这上元节的万家灯火遥相呼应,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云蘅扶起秦婉祎,大手摩挲着秦婉祎冻得冰凉通红的小脸,眼里尽是心疼。
“走吧,我陪你去送灯,仔细误了时辰。”
“嗯。”秦婉祎点点头,随云蘅一起下了山。
自府里取了灯,云蘅一路随同秦婉祎至河边,秦婉祎亲手将莲花灯放入河中,让花灯随波逐流,随风远走。
“斯人已逝,多思无益。”云蘅轻抚着秦婉祎的后背安慰着。
“嘭!”“霹雳哗啦——”
正是城中花灯爆竹一举齐发的热闹场,秦婉祎望着出了神。
“上元走百病,可曾听过?”
“嗯?”秦婉祎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这上元走百病呢,意思是说,每逢上元节这天,男女老少相约出游,结伴而行,见桥必过,走桥越多者越好,这样能祛病延年,消灾祈福!”
“嘻嘻!”秦婉祎破涕为笑。
“为何发笑,我说的有何不妥吗?”云蘅不解。
“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云公子,何时又对人间的走百病这般清楚了?”
“这个嘛!因人而异,岂不是说懂就能懂的?”云蘅此话未经考虑便脱口而出,自己便不自觉地咬了咬唇,见秦婉祎低头不语,索性便牵起秦婉祎:“快些走吧!不然挤不上桥了!”
一路上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刚刚辞过一波踩高跷的,又迎来一茬舞狮舞龙的......
突然眼前一片热气上腾,这股子热气,乍一看还以为是神仙下凡了呢!只见这些妇人端出了一锅又一锅的黏糊糊的粥,上面还盖了一层肉,接着又用碗将粥盛放好,放到顶棚、墙角,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秦婉祎不禁看得出了神,停下了脚步。
“这是作何?”
“姑娘有所不知,这些妇人都是家中养蚕之人,老鼠最喜蚕宝宝,此番是在咒诅老鼠,吃了黏粥就不得再偷食蚕宝宝,否则啊将不得好死,这样做个福,开春的老鼠就不再偷蚕宝宝吃了!”秦婉祎停脚在一小摊贩前,不觉出了神便脱口问了话,谁知那小摊贩竟以为眼前这位姑娘是在问自己,索性就答了。
“姑娘,选个首饰吧!这些可都是今年的新样子呢!瞧瞧!”
秦婉祎一打眼:“那便,这个吧!”
说着,拿起了一个玉镯子。
“姑娘好眼力啊!这紫雁血玉镯是前儿才到的货,与姑娘的气质最配不过!真真儿的上上品啊!今日与二位有缘,也不问您要幌子,一口价,十两!”
“十两!这么贵!”
“给!不用找了!”云蘅一个元宝丢过去。
小贩立即笑开了花:“多谢公子赏赐,姑娘,赶快让你相公给你戴上吧!”
“他不是......”
“拿过来!”
玉衡不由分说夺过玉镯便套在了秦婉祎的手腕上,细细打量着:“嗯,的确很配!”云蘅眼里瞬间划过一丝苦涩:玉衡啊云蘅,你既要与她就此别过,何故要留个念想给她,徒增烦恼?
“婉祎,我带你去个地方,闭上眼睛!”
云蘅吃力地运作灵气,带着秦婉祎飞向了山顶的一座凉亭。
“哇!这里俯瞰古月城,真是太美了!”
是啊,凌绝顶上俯瞰万物,自然是再美不过的。
“嘭——嘭——”
“云蘅你看——烟花!我从来没看过这么美的烟花!”
“从这望下去,我都找不到云府了呢!”
“云蘅你看那个,那边......”
......
云蘅就这样一直望着秦婉祎,一刻也舍不得移开眸子。
良久。
秦婉祎从袖口取出一枚淡青色的荷包,面含羞涩递到云蘅面前。
“这是,给我的?”云蘅心里又惊又喜。
“嗯。”秦婉祎羞涩地点点头:“淡青色闲淡优雅,与公子的气质最为相配!还望公子不要嫌弃婉祎粗鄙。”
“我定好生带着,多谢你一番心思。”
云蘅轻轻拥秦婉祎在怀里,再也舍不得放手了。
“婉祎,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摘下腕上的玉镯,好吗?”
秦婉祎用力地点头。
“婉祎,前路艰险,无论多难都要勇敢地走下去,没有我的日子里,你更要好好珍重!”
未等秦婉祎开口,云蘅便指向她的眉心,抹去了自己在秦婉祎心中所有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