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头顶一块白毛巾,全身舒坦的躺在水池中。
水温有些烫,让全身的皮肤有种要燃烧起来的感觉。
如果流汗如此轻松和惬意,很多运动细胞匮乏的人,都会喜欢泡在澡堂子里,蒸一身热汗。在他对面,徐福就像是一块正在融化的雪糕,热汗从脸上流淌下来,挡都挡不住。
此刻的徐福,没有了刚才在街头上咄咄逼人的气势。
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人看了,想不出这么一个人,会在半个小时之前,嚣张的指着一个混混要赔偿。
徐福见汪洋欲言又止的样子,懒散道:“有话就说。”
“你有没有发现,车上坐着一个人?”汪洋背靠池边,双手托着池子边缘。
“打了狗,主人不出来。你觉得奇怪?”徐福玩味的看了一眼汪洋。
狗仗人势,如果主人真的面子够大,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家的奴才被人欺压,自然要出来维护一番。即便说几句场面话,也说得过去。可奇怪的是,徐福也好,汪洋也罢,都看到了车内有人,但对方却连下车理论的意思都没有。
汪洋想了想,这才问:“听说东城是韩龙的地面?”
“他算是什么东西。”徐福不屑道:“在东城,明面上他在张罗事,可背地里,这不过是幌子。听说韩龙早年间是干无本买卖的,手下有一票弟兄,见惯了血,刀口上讨生活。这些年生意做到了明面上,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说白了,大事做不了主,小事不屑去管的小人物。不过,被他惦记上,倒是一件麻烦事。”
被挑衅之后,意外的选择了忍耐。
这中间肯定有猫腻,而出事的地点仅仅距离韩龙的大本营不过几条街。
就韩龙早年江湖上混的性格,这口气绝对不会忍下来。或许有一个可能,车上的人见不得光。
徐福想到这里,心里一惊,凑近道:“你是说,这人有问题?”
“我可没这么说,如果这人有问题,那么结果就是韩龙有问题。可是韩龙有问题,会和你我有关吗?”汪洋用毛巾搓洗的身上,被热水一逼,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一样,浑身都通透了起来。
徐福没有再说话,反而从热水池里站起来,池子不大,但足够坐下三四个人,两个人坐在池子里的时候,水是慢慢的,刚好能溢出一些。
可当徐福站起来之后,水位一下子落到了汪洋的胸口以下。
汪洋暗自苦笑,心说自己也别洗了,冲一下,跟着徐福走吧。
两人在刚才已经谈妥了合作的事宜,徐福是用未知来豪赌一把,输了,最多拉下一些欠账。相比之下,汪洋也是一场豪赌,但他绝对容得不失败。
“您二位,先躺会儿,还是找个手艺好的师傅修脚?”
澡堂子里的伙计很热情,一边散着热气腾腾的白毛巾,一边招呼着在澡堂内的客人。
“躺会儿,就会账。”徐福一看就是常来的,拧干了毛巾,不住的往身上擦着热汗。不过他心不在焉的将毛巾胡乱的擦着,韩龙不过是个小人物,但韩龙在半年多以前跟商家搭上了关系。
刚才在巷子里,车上坐着的会是熟人吗?
也只有是熟人,又有忌讳要避嫌,这才可能刻意的躲在车上不下来。
一语点醒梦中人。
徐福刚才没有想到更深一层的东西,把事想的简单了。或者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自从半年前,燕京城外的发生的一场巨大变故,让很多人开始警觉,甚至疑神疑鬼起来,徐福正是其中一人。
龙堂,一个神秘的组织,听说组织之内每一个人都是身怀绝技,听命于国家的权利组织,但在半年之前,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在城郊一波交战之后,就传出了第一高手陨落的传言。
也就是从那之后,燕京城内似乎多了很多形迹可疑的人。
如果这些人仅仅是生活在工薪阶层,为每日的三餐奔波的话,这也不会引起高层的警觉。
可是,几乎是一夜之间,很多权利机构被渗透了一样,气氛变得怪异起来。这让嗅觉敏锐的政客们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
家里的长辈多次告诫他,让他收敛一些,徐福这才有所觉悟。
走到门口的时候,伙计热情的给两人撩起门帘,高声的送客:“两位慢走。”
汪洋感觉到徐福心中有事,尽量不去打扰他。
汪洋对车上的人有所怀疑,但他站的位置,接触到的东西,怎么可能和徐福相比。
段公馆,坐落在东城古朴民居之中,周围的交通并不方便,只有一条小巷子和外界沟通。
四层的院子,头两进中辉煌气派,人漫步其中,感觉是回到百年前的奴仆成群的官邸一般。服务生一个个穿着藏青色的马褂,松裤。袖口挽起,将里面白色的衬布露了出来,一个个给人以干净利索的样子。
走入第三层院子,景色忽然一变。
雕梁画栋的廊坊不再出现,替代的是一泊镜湖,说是湖,不过是园林造景的功劳。其实不过是个大一点的池子,池水清澈,水中游鱼静静的悬浮,在阳光下,宛如静止一般,人影飘过水面,池鱼身躯摇摆,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位,请里边走。”
走过湖边小轩的时候,徐福发现听雨轩的竹帘拉了下来,有话没话的问了一句:“谁在听雨轩请客?”
伙计笑容灿烂的抱歉道:“徐先生,我不过是个伙计,迎来送往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达官贵人,可这位,看着眼生。”伙计口风很紧,像他这样带客的伙计,在段公馆少说要工作数年,对客户都是非常熟悉的。而段公馆实行的是会员制,只有会员才能来消费。
伙计说不认识,已经是违心了。见徐福脸色不愉,伙计转移话题道:“徐先生,今天还是老样子?”
“让我朋友点菜。”徐福对汪洋抱歉的笑道:“你先跟伙计去包间,我去趟洗手间。”
徐福的借口并不高,汪洋和伙计都能听出。
但汪洋不会提,因为徐福想要将汪洋摘出来,伙计更不想提了,徐福没有逼着他让他吐露‘听雨轩’内的客人,已经是算照顾他了。往日里来的这些大少,一个个都是嘴巴喘气,鼻孔看人。
在段公馆内工作的伙计,根本就不敢得罪这些人。
躲都来不及,哪敢凑上去惹麻烦事上身?
带着汪洋穿过回廊,进入一个小跨院,推开房门,古色古香的摆设,家具都是精雕细琢的老物件,很难想象,在喧闹的城市中央,还有这么一处透着古朴风格的院落。
领人的伙计站在门口,对房间内的服务员点了点头,就退了出去。
接待的是一位少女,装束可伙计穿着的干练不同,处处透着繁琐,可放眼看去,却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先生,您有什么忌口的吗?”
汪洋略微迟疑了一下,这才明白,少女问的问题,连忙摇头道:“我不忌口。”
甜美的声音略带清脆,不过汪洋完全没有在少女的身上留神太多,他完全被一幅幅精美的图片吸引住了。
少女双手奉上一杯雀舌,翠绿的茶树丫,在沸水中冲泡之后,茶叶忽上忽下颇为有意思。
茶叶的清香,在鼻尖缭绕。
就像将人带到了高山茶园一般,周围是白雾缭绕的浮云,放眼望去,白色的是云雾,翠绿的茶园。闻一口,就能让人回味无穷。
“咕噜噜……”
还没等点好菜,肚子先造反起来。
少女强忍着笑意,脸色酡红的样子,如同含羞待放的月季。
汪洋老脸一红,胡乱解释道:“刚才在澡堂子里泡大发,都饿的饥肠辘辘的,先给我准备几样点心吧,不过要管饱。”
“您喜欢苏式的点心,京味的,还是潮汕口味的,我们这里有八种不同的式样,一百七十多种点心……”少女小嘴一张一合,吐字清晰,但语速极快,汪洋听的眼晕。
心说,再听下去,非得馋死不可。
汪洋一抬手,制止道:“停,我不喜欢太甜的,你看着给我来几样就行了。要快,先让我垫吧一阵。”
点心有热点,还有事先做好的凉点。
很快四牒精致的点心送上了上来:“炭烧肉饼,枣子糕,杏仁佛手,刀切。炭烧肉饼是前朝老佛爷最喜欢的一道点心,采用猪前腿肉剁碎之后,加作料腌制后,用发面包裹,在炭火上烘烤而成。”
“老佛爷?”汪洋一伸手,已经将一个肉饼送到嘴边,三两口就塞入嘴中。
少女微微皱眉,来公馆消费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哪里像汪洋这般吃相的。不过她还是没有流露出对汪洋的不屑,连老佛爷都不知道的人,这年头真少见,不知是真是假?反而热情的介绍道:“老佛爷,是前朝的太后,执掌朝政四十多年……”
“哦,是那老乞婆,我想起来了,不用介绍了。”少女愣神的功夫,汪洋已经消灭了两盘点心,看着光溜溜的盘子,少女一阵无语。
房门推开,徐福一溜烟的冲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汪洋面前的茶杯猛的灌了一口。
咕咚一下,一杯茶就落入肚中。
汪洋发现徐福的脸色很差,或者说很慌张,像是被吓着了一般,好奇问:“谁把你吓成这样?”
“女人,一个彪悍的女人。”徐福心有余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