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何曾见到这般狼狈的东方,发丝凌乱,双目紧闭,面色苍白,洁白如雪的长袍沾满了污秽,而那辆长年代步的木质轮椅已不翼而飞。他就这么躺在那充满霉味的草堆上,在那阴暗的角落,放佛一片凋零破败的白羽。
孤雁儿抽了口气,蹑脚走近他身边,想了想,伸出一根嫩白如葱管的手指,放在他的鼻翼下。
孰料东方忽然睁开了眼睛,就这么看着她,那双眸子熠熠生辉,丝毫不减当初,吓了孤雁儿一大跳,那根手指便不小心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她傻傻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嘿嘿一笑。
东方一瞬皱眉,随即舒展开来,清润的声音稍带沙哑:“你也来了。”
是一句肯定句。
小月缩在墙角,被刚刚诈尸般的情景吓了个半死。
“原来你没死啊......”孤雁儿拍了拍胸口。
“是啊,我没死。”那眸子忽闪笑意,“不但没死,而且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真的?”她狐疑地看着他。这么半死不活的样子能逃出生天?估计没到地牢出口便支撑不住了吧。
“扶我起来。”
“......”孤雁儿脑子飞速地运转起来,自己是否该信他一回?如若他所说是真,那一定得把牢了他这颗大树脱身出去;如若他没有法子,扶他一把,好像也没什么损失......
孤雁儿自以为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在东方看来却颇为好笑。
她磨蹭着扶着他坐起身来,便坐在他身旁,支着下颌,好奇道:“你有什么法子?”
“没有。”
“......”
他好像是躺得太久,眉宇略疲倦,神色却一派悠然。
印象中,孤雁儿似乎从来没看见过他慌乱急迫的样子,无论何时何地,似乎没有什么事可以使他失色。
“可还记得我让你出去传信?”
“当然!你教我的那手障眼法太厉害了,竟然没一个人赢得过我!”孤雁儿回想起,不禁得瑟。
“我交代你送信给令人退避三舍又挑衅你之人。”
“我照你说的做了,但你怎么确定一定就是那人呢?”孤雁儿疑惑。
“他有两个弱点,其一是好赌。见你连赢数十局,必定耐不住。”“那你怎知他一定会按照你说的做?”
“那便是他第二个弱点,好色。”他轻笑一声,“他是那位红夫人的情人。情人有事,他又怎会不相助?”
孤雁儿眨了眨眼,“那你现在怎么在这?”还连累了我。她气结。
“武锟死了,而我,是杀他的凶手。”他悠然道。
孤雁儿瞪大了眼睛,扫了他的下肢一眼,“你杀得了武锟?”在她的认知里,这位武锟武舵主不是很厉害么?
“连你都不信,其他人想必也不会相信,但偏偏这是事实。”
所以他没被当即处死,而是关押在地牢,只是嫌疑罢了。而红杏和吴江二人对擂,正忙着处理武锟的身后事,谁也没有这个精力再来管他这个废人。
孤雁儿越听越糊涂,“那你不还是出不去。”
东方闭了眸,只道:“等。”
“等?”孤雁儿翻了个白眼,咕哝道,“等死么......”
东方却没再搭理她。
*****
到了后半夜,孤雁儿早已睡得迷糊,隐隐听见动静,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皮。
只闻一声轻笑,“这么能睡,看来睡觉对你来说比逃命更重要些......”
孤雁儿顿时打了个机灵,睁眼便见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吓得一丝睡意也无,探声:“......谁?”
却见那人影桀桀怪声:“......他们已撤去泰半守卫,防御甚弱,形同虚设......”却是对着东方道。
东方颔首,“辛苦你了。”
那人怪笑一声,“原就是我欠你的人情。海上孤鹰从不欠人恩情,从此你我两清。”
孤雁儿虽听得糊涂,却知事情有了转机。
这东方果然有两把刷子啊,她很是感慨。
“还要带上这两人?”海上孤鹰那锐利如鹰的目光在孤雁儿身上逡巡一道,便如芒刺扎背般。孤雁儿不禁抖了抖。
他口气颇不善,“这不在我还情范围内。”
“那便当我欠你一人情吧。”东方淡然道。
海上孤鹰闻言,迟疑了一会儿,能得到他的人情,自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这两个黄毛丫头是什么人,竟得到他这般重视?
他只略微思索,便答应下来。
孤雁儿完全没看见他是如何动作,只觉得瞬间天旋地转,自己放佛被当成了麻袋背在身上。只一眨眼的工夫,孤雁儿已再次见到满天繁星闪烁,月华皎皎如练。
而此刻,他们正身处一艘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船上,乘风破浪,飘摇过江。
孤雁儿惊恐地看着这叶扁舟,甚是怀疑它能不能载着自己顺利到岸,怎么看都是一副随时要被浪头打翻的样子。
她还没出声,东方已道:“海上孤鹰是赫赫有名的独行盗。他不但水性熟,而且极精于航海术,一人一帆,飘游海上,从无失手,何况这小小的太白湖。”
孤雁儿放心了,看着在船头的黑袍怪,顿生好感,这个船夫看来靠谱得很。
突然一阵困意袭来,被人中途打断的瞌睡又爬了出来,孤雁儿倒在舱内便睡得天昏地暗。旁边靠着想睡又不敢睡的小月。
东方瞧着,不禁失笑。
“这黄毛丫头难道是你情人?”海上孤鹰突然道。
“这么小,没兴趣。”他淡淡道。
“既不是情人,难道是你妹妹?”
“家中并无姊妹。”东方摇首。
“那就奇怪了,无亲无故,你又怎会带个累赘在身?”
“她么......”他笑了笑,“她可是现在能赏我口饭吃的人。”
“......”海上孤鹰极少有震惊的时候,但现在,他放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摇橹的手都为之一顿。
他抬眼看了看正呼呼大睡的那姑娘,瞬间惊骇,那得是多厉害的人才能使他臣服?可她分明还这么小,难道是练了什么邪魔妖术,返老还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