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极境内。
狂风骤雨驱雷策电,涯际万丈黑浪翻涌不息,直打得虚空扭曲翻滚。基石瓦解,天台崩裂,草木纷纷化作齑粉,灰败成片飞灰扬空飞舞。
三十六名白衣道人以阵列为基盘坐于此,口念含章,行气于海,堪堪镇住虚空撕扯之力。
为首的白衣老道抬手斩去须发,三千白丝窜入空中,遁循某种轨迹运转开来。
“师弟!”
苍穹之上。
道人睁开双瞳,有紫火流光飞舞,轻盈而纯粹。四周狂暴的气机皆在此刻停滞,复又混乱起来,只是不再如之前狂暴。
“师兄”,道人面露凄楚,只是一闪而逝。“此间事便托于诸位,吾去也。”
话音才落,道人整个身体瞬息间迸裂出万道光彩。仿佛天地解体,狂暴的虚空之力纷纷躁动,黑云之上传来彻天贯地的雷霆之力。底下不论高山阔土,皆在数息之间破碎沉沦。四野除去雷霆震裂,金石穿云之声再无半点生命声息。
道人所化光彩渐渐融为一团,正逆混元相继反复半晌,又逐渐分裂出七道异彩来。
天台之下众道目不转睛地全神关注着,而在那异彩大放光彩之时,天地间又忽然沉寂下来。
“吾为九仪,乃泰自变。太素之初,亦初之本。”
一道意志蓦然出现,天地为之一凝。似乎是注意到了底下众道的气机,那股意志略微沉吟,尔后传递了这样一道讯息:
“尔等皆未入境,可免变数。”
紧接着,这股意志升腾而起,离众道愈来愈远,直至微不可察便再无消息。就在众道面面相觑之时,又一股难以名状的意志降临。
“吾为太昊”,接着这股意志仿佛从来就不存在一般,莫名消散。
余下的异彩猛然一滞,旋即收缩成一团。
“闭目,守心。”白衣老道的神念瞬息而至,众道纷纷天门闭户,内外相绝,与世界分割开来。数以千万计的流彩毫无顾忌地爆发,声光皆消为无形,这方天地再也无法承受摧残终于崩塌。
众道回返重连世界之后,才发现除去安身所在的孤岛,已经再无任何事物。天地重归混沌,甚至连寂灭都不知需要多少年岁才得重开。一点灵光缓缓降落,在一片混沌之暗中瑟瑟发抖。
白衣老道伸手一引,那点灵光自然得到庇护而落至掌心。老道看着它,心中百感交杂,随即口含神光喷涌而出,灵光一闪已然破开虚妄,随着封闭的天门缝隙逃出这方空间。
师尊才去几岁,师弟也已归虹。偌大的世界转眼独剩残躯。
“吾行天地不计日,自南行数载堪破一迹得神霄之策,终归混元不知所谓。罢了……”白衣老道转过身来,三十五名白衣道人缄默不语,唯有不止的异像翻涌之声。
“玄微子。”白衣老道雄浑的声音转瞬间竟已嘶哑不堪。
“贫道稽首,玄真道友请说。”人群中排出一道清秀的身影。
玄真子沉寂半晌,艰难开口道:“师尊才去几岁月,临前嘱我好生照料师弟。怎奈量劫无期,现下师弟归虹,吾亦无颜‘玄化归真’见师尊。特请道友封绝今生,助力师弟合道之人。”
玄微子闻言一叹,“吾本源初之初,自然无妨。只是此间三六之数遗漏,又如何分得?”
玄真子也沉默了,只好向其余众人投去求解的目光。
“不若这样,玄真道友幻一形体,吾等共解一分‘源’如何?”玄微子还是先给出一个办法。其余道人也纷纷应和。玄真子此时心力俱疲,也无力再想其他,原地踏步一转便多出一道身影。长须三尺三,只是面相与老道截然相反,高鼻子绿眼,白肤灰发。
“吾乃玄真子,尔自吾身化形,便称做‘玄虚子’。”
那道人向众道稽首,“玄虚子自当解惑,诸位可安。”
言罢,三十六人头顶天庭灵光一转,各有一道灵光注入玄虚子颅上天庭。玄虚子再稽首,又向玄真子跪拜。
“吾乃汝身化形,有如世间孕育之恩德,当此一拜。”
玄真子肃穆道:“若非寻常之时,便不会有此,望尔视此为己任,圆满之后,汝即自由。”
玄虚子顿首,身化流光遁破虚空而去。
“已经够乱了,希望不要再生是非。”玄微子似是有感而发。玄真子看着满天渐渐消散的光彩,冷冷道:
“苍天饶过谁?”
汉阳观。
晚课已过,正是修业时辰。偌大的道场间却散布着大量传功道长。
“栖霞元君特传口谕,不知何故令我等设下这‘璇玑天衍参斗阵’,观首为何不经巡查就定召集诸道?灵机上人若是还在,怕不会如此轻率妄为!”一名高功道长不掩嫌恶道。
庆阳观首平静的心情瞬息淡去,还未到场就迎来如此恶言,除去那位‘好管闲事’的三师弟还有谁?
“元君自有道理,师长所示,我等后辈理应持礼先行,事毕自有前辈解理。师弟不妨净茶沐坐,明日早课再行过失之礼。”
随着庆阳观首淡淡的还击,两名弟子向高功道人见礼后,不理会那道人的挣扎直接拖了下去。
“无上天尊。”
众人见礼后,场间一时沉寂了下来。
庆阳观首面色一凝。
“诸位,近日天宫形而不聚,散而不失,异像升腾。又有楼月观主解形而遗世。此际栖霞元君正感动荡不安,特设今夜之法,以通苍天之形
解诸般疑难。
诚信!”
“弟子在。”道号诚信的道人出列应道。
“立即起阵!”
随着观首的一声令下,数百名道人神色肃穆,有条不紊地颂经起阵。原本沉闷的天空更显压抑,一丝丝或蓝货白绿交替的氤氲自观中升腾,绞成一股光华直上云霄。
“立地势,共山河。”无人可见的地脉由起初的点点颤动,随着众道人的诵经开始有节奏地颤抖起来。
“承天效法,同生契。”一股股微不可察的气机疯狂动荡,循着道观的气机开始聚拢。市内还在度过夜生活的人们不论高低,都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抑,只是时值夏季,并未有太多疑惑。
“连天参斗,拜印契。”众道人朝着庆阳观首高举的印台齐齐一拜,蓦地,数百股绞成一团的气机喷涌而出,暗淡肉眼难辨的玄青光华大放光华,直冲云霄。
一时间,四方注目。
常人自是难以察觉气机引动,只是偶感压抑莫名,有些头晕目眩。更多是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异像所吸引,都兴奋地取出电子设备取像存储,好回到家中流传到网络分享。
一干道人气机冲破云霄之中,纳入浩瀚无垠的苍天气海。然而苍天气海无垠浩大,凡人紧缚成一团的气机实在无异于微尘。即便是有阵法庇佑,也不过风中砂砾勉强维持自身,根本无法循着轨迹直达天听,唯有随波逐流。
庆阳观首身为观首,只得全力支撑阵法的运转。可随着众人的神念附着气机深入气海,相比外层的乱流而言,越入内部越是难以维持。
“师叔,差不多可以了吧,再下去就不是我等能够涉及的了。”有道人勉强分出力来提醒庆阳观首。
庆阳观首额头冷汗淋漓,却未回应。只听得一声姗姗来迟的女音:
“尔等无需担忧,尽全力为之。”
栖霞元君到了。
将阵法维持交于栖霞元君后,庆阳观首这才得以分身安排其余事物。
千里之外。
蓝袍老道冷汗淋漓,七窍之中血液喷涌而出,惨叫一声倒地不起。一边昏昏欲睡的詹世林惊疑不定地看着被道童围住的老道。
“承光老道怎么回事?”
“师父(师兄)!”没人回应詹世林的疑问,两人将老道搀至房内,另有几人寻来药物水盆给他疗伤。
詹世林一脸纳闷的同时,又感到一阵心惊肉跳。所有人的目光同时交汇在天空之中。
“看…看来来……”
“师父!您怎样了?师弟他们去拿药了,您先休息不要说话。”
“师叔,刚才那是……”
整个小道观瞬间炸开了锅,作为正常现代的出家人,他们哪里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形。甚至有几名刚入观不久的弟子口宣“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之类的。
半晌之后,詹世林一脸疑惑地站在承光道人床前。
“好点了吗?”
“暂时死不了。”承光道人脸色黑红,泛着扭曲的异彩。
“林儿……”微弱的呼唤传来。
詹世林脸色一变,继而冷冷道“别那么叫,我恶心。”
承光道人挤出一个苦笑,这才吞吐道:
“我知你恨我,老道时日无多了,不求你谅解……”詹世林嘴角抽了抽,没有说什么。老道自顾自地喃喃道:
“观方才气机相斥,当是有高功道人意向阵道通天,难道是……”
“这次的仪式失败了么?”詹世林不禁问道。
老道回过神来,“这几日明明推演是一脉升平,虽暗流激涌,却也不至于突然变相。”他摇摇头,
“老道参玄未至,怕是让表象蒙骗了。方才若不是另一边的高功道人施展通天之法,恐怕我等也无法得知被掩盖的气机。只是那阵法引动的元气与我们的起了冲突,老道算是遭了无妄之灾罢了。”
詹世林已经走到房外:
“没有其他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
承光老道却犹豫道:
“你那朋友,我却见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