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想不到他这么快就坦白了。
“卖魂魄?她说卖就卖?魔族那么多子民,他夏阳凭什么要一个人类的魂魄?无非是青珂喜欢上了他,而夏阳也恰好喜欢她,所以她便成魔与他厮守。”
“你在吃醋?”我问。
“吃醋?”他冷冷看我一眼,恢复了昔日的模样。
“青珂在你之后爱上了夏阳,你吃醋了。你说自己不够爱她,不过是不知道自己有多爱。你吃醋了,所以你杀了她!”我分析得理直气壮,“可是乐宸,你怎么可以为了这么点小情绪就要了一个姑娘的命?”
“你当真以为我是因为这个才杀了她的?”乐宸问。
经他提醒,我忽地想起他的身份。“噢,我倒想错了,你是为了民族大义为了青丘子民去杀她的。难道你为了你的子民杀了一个爱你的姑娘就可以理直气壮问心无愧了么?乐宸,她爱过你,到死的时候还在爱你!”
“那你呢,安若若?不能因为自己的小情绪就去要别人的命,敢问是谁让青丘陷入如此境地的,是谁解开了从渊的封印,把曲溪最后的诅咒告知了魔族?如果不是因为你为了报仇挑起了这一切,魔族会擅自用兵,我会与青珂再次相见么?看到今日的青丘,是不是很后悔当初布下的局?很痛苦吧,一边想着报仇,一边又要为青丘如此多无辜子民的生死担忧,多久没睡过安稳觉了?被困雾霾的时候,怎么说服自己良心更安一点的?”
风从南来,因为此处太过空旷,疾如一柄利剑,直插咽喉,教我连最后一口气都忘了呼入。“你胡说!”我哆嗦许久,终于大吼一声,抽掩日剑出鞘,直奔乐宸而去——现在的他不是我的对手。我连琅篁都未告诉,杀了他就可以灭口。
果真,他连躲闪都异常缓慢。剑擦过他的臂膀,划出血痕来。他的动作又缓了一拍,笑了笑道:“我丢下青丘的这几日你当我去了哪里?从渊附近的封印是我布下的,这世上能解开的除了我,就是与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你。当初设置这个封印是为了给你留条路,没想到你却恩将仇报。”
“恩?你对我有什么恩?”我血液冲顶,大声质问,剑顿在他胸前寸余前,“你跟你父亲一丘之貉,我既然解开了那道封印,难道还有什么秘密能瞒得了我?”
说什么年少时候没有判断力,我母亲的容貌占了极大的优势,不过是想从她那里继承巫者的能力保护青丘。从一开始,他与我们就不是一个阵营的。
日光从他身后一点点变成金黄色,落在掩日剑上散发出更大的光芒。乐宸的眼眯成狭长的一条,里面的讥诮却不减一分。这讥诮比掩日剑上的光芒还要盛。他在开心什么?
“知道这些又怎样?你将青丘毁成这样,也算报了仇,是时候该止了。”
“止?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更何况你参与其中!”
“好一句父债子偿!”他不管我近在咫尺的剑,忽地拍起掌来,仰天大笑道,“你师父告诉过你为什么雾霾是绯红色的么,告诉过你要怎么解决了么?”
我不懂此刻他命在旦夕,为什么会提到雾霾的事情。在我看来,林染白已经将青丘的一切都解决了,他说观音取了圣水,太山老君携了丹药来,剩下的不过是我与乐宸之间的恩怨。
“这经久不散的雾霾是夏阳取了无数魔族幼儿的命才变成的绯红色,所以你看你收养的丹穴山那只凤凰的孩子吃了太山老君的丹药至今还醒不来。魔族的戾气需要仙气才能解,纵观天界,此时怀了胎儿的女仙不过寥寥几位,你说帝君会让哪位仙人的孩子来解?”
我手里的剑几乎握不住,那一刻,我竟觉得腹中的孩子在蠕动。明明怀他并不久,按理不该有这种感觉,但却如此真切,几乎以为那是他如我一样听到这消息难以接受。
剑还在手上,一刻不停得颤动,想松开,却脱不了手。像父母师父之仇一般变成附骨之蛆摆脱不掉。
视线里的俊颜变得模糊不清,万物在脑中颠倒旋转不歇,明明日出了东方,周身却变成漆黑的一片。腕上一紧,剑应声落地,乐宸掌心的温度几乎要将我灼伤。“你我同为狐族,我竟忘了怀有身孕的你体力颇弱,受不得刺激。”他助我脱手利剑,却没有打算扶我站稳,力道随即撤出,我连同整个漆黑的世界跌坐在地。耳畔嗡嗡嗡声不休,和着他的媚声入耳,“虽然损失惨重,但你也算帮我了了青丘与魔族之间的恩怨。至于这剩下的烂摊子,我想,通情达理如你安若若,应该会用你腹中的胎儿来解救吧。”
我再也看不见这世间所有的事物,听不清这世间所有的声响,谁揽我入怀,大约有谁在耳边轻唤,我都再无意识。是报应吧?一定是报应。那时琅篁问起,我还不愿承认,认为自己彼时尚未做好准备,以后会有足够长的时间让我做好迎接他的准备。却原来,却原来,我再也等不来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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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若。”身后的人在小声唤我,我知道她想确认我是否醒着。我自然醒着,却没有应她。脚步声渐近,她转到我前面蹲下来,紫色的裙摆散在地上。“看,这季节居然还有金簪草。”她嘻嘻笑着举了一株金簪草到我眼前。我的视线从她紫色的衣裙挪到金簪草上,我早已记不清现在是几月了,不过她方才用“居然”一词,大约早过了它成活的季节罢。
“表哥住的院子里没什么好玩的东西,我娘说他唯一玩的东西便是金簪草,摘了一株又一株,放在嘴边吹,像这样……”她说着,对着掌中那一株呼了一口气,倏忽之间,所有的花序都离了梗,落到各处。“我娘说他满头满身都是花序还不罢手,也多亏那时他一个人住在那里没人管他……”
她还在那里喋喋不休说着琅篁的往事,我若不说,她大约还不知道我现在需要安静。但我不会说,就好像我不会问,为何她小锦要与我一起被锁在从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