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篁?”我试着唤不远处的人,想慢慢唤起他遥远的神思,生怕突然的一声呼唤会将他吓得失了魂魄。
月色正浓,照在他面上,显出柔和的光芒来。他白色的衣袍倒与这夏日的月光衬得极其合适。
他扭过头来,冲我浅浅的笑了一下。我一怔,琅篁的笑怎地也如此柔和?莫非是在月色里升华了?但我只听说狐狸才拜月,为什么这白眼狼也如此,难道是因为都是犬科动物的缘故?
“听说你找我?”我挨着他坐在门槛上。
我们从十二岁开始,回回晚上见面都在大殿外面的门槛上坐着,倒像是约定好了的。
“啊,其实没什么事,就是不见你了,心想你跑到哪个洞里睡觉去了。”他笑着说。
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我心里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你喜欢芙蕖花?”
“嗯?”我一惊,低头望了望还攥在手里的芙蕖,应了一声,“还好。”
“哎,你知道我在哪里摘的么?”我兴奋起来,拐了拐他的胳膊。
“天庭……吧?”他的语调拐了一个弯回到了疑问句。
“对啊对啊,我在天庭摘的,很漂亮对不对?”
“不仅芙蕖花,天庭里所有的物什都要比其他地方要好上百倍。甚至人,也要比其他地方优秀……”
“真的么?”我半信半疑,“不过,话说,你这话里怎么有股酸味?”
“有么?”
我嘿嘿笑起来,“莫非你嫉妒天庭里的优秀人才?然后自叹不如?”
“……”
眼见着露珠渐浓,夜风渐凉,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忽地想起凌空师兄白日里问过我的话,转头看向琅篁,把问题抛给他:“你修成上仙比我早,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他反问。
“是啊。你的人生规划是什么?噢噢噢,就是你们男人所谓的理想抱负志愿!”
我知道琅篁从不油嘴滑舌,与我所说的多半就是他自己想的,所以我等着他给我一个答案,好让我参考一下。但,他沉默了许久……
“我知道你的断水刀耍的很好,在这一批的弟子里你算是出类拔萃的。你脾气也好,虽然间或开不起玩笑,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所以,我想……林染白可能会让你留在招摇山当几年助教,跟凌空师兄一样。”我总结了一下,特中肯的说了上面的话。
“呵,若若,今日你倒是不吝啬你的赞美。”琅篁轻笑起来,“不过你今日一说,倒是给我指了一条明路。嗯,当助教是个不错的差事!”
“哎!”我又拐了一下他的胳膊,“说正经的呢,你打算干什么?说来听听,我也好跟着你做。”
“倘若我真的要留在招摇山,你也留下来么?”他问。
“留在招摇山怎么了,白吃白喝白住,我高兴着呢。”
说罢,我又打了一个哈欠,站起来拍拍屁股,准备回屋睡觉。琅篁却忽地起身拦在我面前。
十六岁的琅篁已经长得很高了,虽然这些年我吃的多也长了一点,但终究还是只到他的肩膀。他站在那里,挡住了月光。
“怎么了?”我颇好奇的问。
“若若,”他唤我的名字,顿了许久才接着说,“以后去哪里,一定要告诉我!”
我被他认真的语气逗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好,我任命你做我的跟班了,以后姐去哪里都带着你!”
随后的日子,我回回去天庭都没有带琅篁,但好歹跟他说了一声。那感觉好奇怪,明明说他是我的跟班,倒演变的是我在跟他汇报似的……
虽然我还是小狐狸模样的时候就被扔在浮玉山,礼义廉耻之类被教的不多,我也变得十分的厚脸皮,然而,不管怎么说,有些事情我还是知道轻重的。
好比说,我现在知晓了凌空师兄工作的地方,也看出他其实并不讨厌我,甚至我时时都想看到他,但我却不想得了空便出现在他面前。我知道,那很讨人嫌……
我去天庭很勤,隔个三四天便去一趟,但真正与凌空师兄打照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我总是站在听雨桥的这端,倚着栏或靠着墙,望着桥那端的窗口,我们之间隔了一座听雨桥和满池的芙蕖。
起初的时候还好,因为夏日房间需要通风,窗户一直开着,我一眼便可以望见正在办公的凌空师兄。然而,寒秋终究要来的……
那一日林染白在早课上忽然宣布下午要检查大家这几日教的招式掌握情况,说白了就是考试。因着凌空师兄走后,他并没有再找其他的助教,而云鹤师兄又看不过来,他便亲自上阵。这下,大家伙就更紧张了!若是被云鹤师兄检查,男生就求求情,女生就抛个媚眼,也就混过去了。可若是不幸考官是林染白呢?
啊,晴天大霹雳啊!
所有人都觉得五雷轰顶,大家都吃了午饭就往后山去,希望临时抱佛脚能有用。有几个特别紧张的,连饭都没吃就摆开架势练了。我虽没有那么紧张,但也不像往日那么悠哉悠哉,吃饱了腼着肚子也去了后山练习。林染白既然这个时候提出来检查,必然是这几日教的都很重要。因着我已经不练箭了,也不碰刀,所以不是很清楚,但剑术最近所学得招式都很重要,而重要的原因就是——复杂!其实,何止是复杂!简直是眼花缭乱啊!
话本里说愈是简单的愈是有用的,那些花拳绣腿看着复杂,实际上一点不顶用。我不知道其他的师父是不是这样,但林染白绝对不是。他虽在外表上颇讲究,以致我觉得有点不自重,但教学这一块,他绝对是严谨的!这些招式转换非常之多,腕力也有精准的要求,一戳一挥都十分讲究。
虽然私底下我经常开林染白的玩笑,但从不敢在修仙和练剑这一块放肆,好歹我也算努力的,于是下午的考核也就混过去了。
然而,也有几个平日里就偷懒,又万分不幸的是林染白检查的,其他人都走了,他们还留在那里被林染白教训。
我望着他们笑笑,与琅篁打了个招呼就踩着云去了昆仑山。今日本就准备跟以往一样在午休的时候去看凌空师兄的,但却被这检查的事给耽搁了。好在招摇山没有晚课,我可以在睡觉之前看一眼凌空师兄再回来。
但,我向来只知道凌空师兄工作起来很勤奋,所以我午休时分来看他,他一定会在,却不知道这时间段他早已不当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