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青青子衿
“原来如此啊。”枕书点点头,又乍作好奇地问道:“那我看皇后似乎不怎么喜欢她啊。”
“当年这桩东宫逸事成了朝野上下茶余饭后的笑谈,本来因着太子,皇后对她也是不咸不淡的,谈不上喜欢也谈不守厌恶,只不过。。。好像自从这良娣进了这太子东宫,就风波不断。”
“王妃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大可以问我,何必在此听这个小丫头胡言乱语呢?”
小丫鬟连忙跪下大吃一惊,脸色吓得白了,不知所措口齿不清道:“良娣。。。参加良娣。。。”然后又惊恐地指着枕书,“你。。。你是王妃?”
枕书好整以暇地整理衣襟,大方得体地笑笑,“我不过是好奇罢了,有得罪良娣的地方,请勿见怪。”然后又转身对小丫鬟歉意地道:“你没有问我的身份,我就没说。”
“怎么良娣不在东宫好好养胎,但有闲情逸致来后花园赏花了?”
裴青青摆摆手,示意周围的人退下,方道:“御医劝我多出来走动走动,对胎儿有益处。”她慈蔼地笑着,抚着腹部,她虽进宫数年,仍是如少女一般娇媚明丽。
枕书打量了一下她全身,虽说她已为人母,但是一颦一笑都如花季少女一般,虽说青葵与她长得相像,可是裴青青却多了几分美艳,两人若并肩而立,乍一看可能觉得如一个人一般,可是仔细一看便知截然不同,一个如春花,一个如秋月,一个带着浮媚,一个略显孤冷,倒是容易分清。若说傅琰是带着移情作用看上青葵,也不太足以让人信服。
枕书笑道:“枕书还未曾恭喜良娣,在此预祝良娣早获麟儿。”
裴青青温润地回礼道:“是男是女还未可知,在此曾你吉言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徐徐走动,“这一路走过来的风景真美。”
枕书放轻了语调,“良娣应该一路向前,何必流连后头的风景呢?”
裴青青的脚步一滞,转过身子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虽然是走过的风景,可还是那么引人驻足。”
“那么,良娣应该知道,后来的人,也有观赏的权利。”枕书摘了一朵红艳的花,放到鼻间嗅了嗅,“后来的人也许比良娣更会欣赏这片风景。”
裴青青的笑意淡了去,“王妃说的话可是别有深意啊,”她依葫芦画瓢也摘了一朵花,慢慢地放在手里,微一用力,指缝间溢出红色的汁液来,“王妃不会知道,东宫里的日子,我是怎么样过的。”
枕书微笑道:“这些东西我当然不会清楚,既然当初是良娣自己选的,良娣自当一直走下去,不要在半途还想着眺望来时的风景,那对后来的人,不公平。”
“公平?”裴青青的脸色乍然变了,“这对我又何尝公平?他现在迷恋一个丫鬟,我是堂堂左相千金,即便是你爹,也在我父亲门下,最让人恶心的是,那个丫鬟居然和我长得相像。”
枕书蹙眉,见她言语间不让,声音略显孤冷,“青葵是我的人,我如何待她自是我的事,不牢您费心,何况你如今已贵为太子良娣,过去的事情何必念念不忘?”
“太子良娣?”裴青青的面色发青,连连冷笑,“良娣?我宁为庶人正妻,也不愿给天子做妾。”
枕书凝眉道:“良娣请慎言,良娣如今麟儿在手,东宫在握,外有左相辅助太子,如今这位置已是牢不可破,何必再苦寻过去?更何况,青葵从未想过与人去争去斗。”
“可她挡了别人争斗的路。”裴青青冷笑道:“如果她从此远离京都,我倒可以放她一马,否则。。。”
“否则如何?”枕书轻笑道:“我听说良娣的庭院里养了只小猫,这宫闱中恐怕不适合养这些小猫小狗,况且良娣如今怀有身孕,这小猫,还是不要了吧?”
裴青青怒道:“我的猫儿,你管得着吗?”
枕书微笑道:“良娣如今怀了身孕,不如就将这只猫儿送给我了,如何?”
“我的猫儿我自会处理不牢王妃费心。”
“我的人我自会处置也不牢良娣操心。”
“你。。。”裴青青突然敛了怒气,平静道:“薄枕书,你会为你今日所言,后悔的。”
“这便是我自己的事情了,”枕书转身,将花儿丢回花丛,“若是良娣轻举妄动,我也不吝也如此这般辣手摧花。”她撩了撩裙角,脚底下躺着的花让她蹭了几下,溢出红艳的汁液,在洁白小径上更是夺目。“此处风景如此之美,良娣慢慢观赏,我就不奉陪了。”
枕书轻溢溢地走了,方走了几步,见那不到五十步外的亭子里站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深紫长袍,半倚着柱,枕书停住脚步,略略思虑了一番,知一定又是那人,心情也被扰乱了几分。
枕书向前走了几步,蹙了蹙眉,“怎么在此听人家讲话,是你的癖好吗?”
那人转过身来,“三嫂何出此言?”
枕书怔了一怔,这人不是傅彰,云鬓刀骨如画中人,相貌不似傅蠡那般棱角分明英挺铮铮,也不似傅擎那般眉目俊逸清远。
枕书察觉方才失态,莞尔道:“方才不知原来是五弟,枕书失礼了。”枕书如今才想起,这人一向好穿深紫衣服,刚才薄怒之下居然没有发觉,此人便是如今深受皇上大恩荣宠的五皇子傅漠,为人脾气阴晴不定,性好新鲜狂狷难驯,却为皇上极宠。
傅漠似乎不甚在意,微笑道:“三皇嫂和太子良娣原来是闺中密友。。。”
枕书看着他,无辜地眨眨眼睛,“五皇弟说笑了,五皇弟和良娣恐怕也非泛泛之交吧?”
傅漠目光放肆地扫了扫她,又围着她转了转,一展云扇,“原来传闻。。。。。。容倾天下不过尓尔,尚且比不过秋花楼倚月楼的花魁姑娘,皇嫂盛名之下,难道不觉得自愧难当吗?”
“哦?”枕书莞尔一笑,如春风拂面,“容倾天下我愧不敢当,盛名非我自诩,而是他人所评,我从来不觉得我有什么过人之处,自然也就不会羞愧难当了,五皇弟如果喜欢秋花楼倚月楼的花魁姑娘,大可全接回府中,五王妃的位子皇弟不是一直虚席以待吗?”枕书摆摆手,似乎有些无奈。
傅漠收回放肆的目光,微微眯起双眼,然后一笑,“皇嫂可谓字字珠玑啊,不知和皇兄的唇枪舌战又是谁胜谁负呢?”
“皇弟似乎逾礼了,”枕书笑意不减,“王爷乃是我的夫君,与我不敢说相濡以沫,倒也相敬如宾,王爷乃翩翩君子,字字句句皆张弛有度,说起来,倒是不曾有过五弟所说的唇枪舌战过。”
傅漠道:“皇嫂,你的确了得,我该羡慕三哥娶了你这样的妻子,还是嫉妒?”说到最后一句他说得极轻,凑上了枕书的脸颊,这样亲昵的动作让枕书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她笑意盈盈,“你想做什么呢?五弟?”
傅漠轻轻地道:“你的确是他的好帮手,只不过你这样的女人,”他偏过头去,嘴角擦过枕书的耳线,“太圆滑太世故,你把自己藏得太好了,即便有时候看到一点真实,也有可能只是你的伪装,若是除去你温顺的外表我想知道,看到的到底是一团烧灼的流火,而不是一腔清冷的秋水。”
枕书的指骨几不可察地动了一动,傅漠笑了一笑,“这,才是真正的你吧?”
枕书回视他的眼睛,表情安然,随即粲然而笑,“你错了,我和你,并不是同一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