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深宫如海
除夕之夜已至,皇子大多携家眷进宫过年,枕书和傅蠡自然也不例外,宫宴上热闹非凡,仍然是大戏在台上闹着,灯火通达,亮如白昼。
枕书缓缓入席,今日她一身深紫,紫裙如水,风姿优雅到了极点,乌黑秀发,肤色纯净无暇,在貂皮锦裘的衬托下更加显得白皙如玉,她挽着傅蠡的手臂两人入席落座,宴席尚未开始,人也尚未来齐,百无聊赖间,枕书不着痕迹地看过众人,目光胶凝在太子一席,太子一身华服,正意气风发地与人推杯换盏,左侧那位是太子正妃,温柔沉静,她早已见过,可是右边那一位,乍然一见,她手中的酒水洒出了些。
只见那女子一身青衣,外头罩着一件白裘,妆容精描,却仍掩不住几分憔悴,枕书敛了目光,她暗暗猜想,这个女子,应该是当年太子和四王闹得满城风雨的左相千金裴青青了,传闻总在最美的断章处停止,当年这一段韵事道尽美人风liu,可惜如今新人重重,哪闻得旧人芳踪?
“你在看哪里呢?”傅蠡转头看她。
枕书回道:“王爷不觉得太子良娣与青葵有几分神似么?”
“唔,”傅蠡不置可否,“相貌虽像,人却大大不同。”
枕书带着笑意偏过头看他,“怎么王爷知道良娣是个怎样的人吗?”
傅蠡失笑,“只是略闻一二罢了。”
“如此,王爷并不介意相貌如何?”
傅蠡微微一笑,给了个古怪的答复,“如果是你,不管你变成如何,都是我的妻子。”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玉妃娘娘驾到——”
粉饰一新的殿堂上,帝后终于姗姗来迟,帝后仍如往年一般,穿着正式的服饰,而身后的玉妃,见她发髻高挽,如云的黑发间一只金凤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她发上飞起来一般。凤嘴衔着长长的珠子,一步一摇摆,更映得其人温润若水。
然而最巧的是,她今日也穿了一身紫裙,裙袂翻飞。
要说堂上最为出彩的美人,非出两人莫属。
枕书笑语嫣然,举止大方款款,傅蠡举着酒杯,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让人看不透,众人行完礼后,皆落座,高台上方才推出重头戏,枕书与人应和着,一边扫着台上的戏,在宫中过年,实在不像过年,倒像高台上一出华丽的戏,人人都用笑容画着重重的油彩,不让人看清背后到底是什么。
宴席散后。
枕书看着眼前的这座庭院,庭院里有花有草,假山小泉依山傍水,枕书不禁转头问道:“这是母妃以前住的地方吗?”
傅蠡的眼珠子漆黑一片,讽刺地笑了几声,“这里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
“我们进去吧。”枕书偷觑到傅蠡的眼神,那样的眼神疯狂迷乱,似乎掺杂了滔天的恨意,又似乎带着一丝迷惘和哀愁,这样复杂的情绪在眼底不断闪烁变换交织。
“当年这座院子,是母妃,我和七弟住的地方,可当年可不像如今这个样子,那时候这里蛛丝结成了网,有些地方还漏水,很多地方都是我自己亲手修的。”
“我一直不明白,”枕书看着傅蠡,“即便父皇再不喜欢母妃,也不应该如此苛待你和七王,若说是母妃出身寒微,也说不过去啊,众多皇子中,也并非个个都是出生显赫,为什么父皇会如此。。。。。。”
傅蠡自嘲一笑,“父皇一向自诩多情,唯独对母妃,如此绝情。”
他的口气淡淡的,枕书却似乎能感觉到他心底那股刻骨的恨意,她忽然有些明白了,他一直将自己藏得很好,即使有时候看到什么,也许也不是真的。
枕书进了院落,才发现,
一个小太监缩头缩脑地在外张望,傅蠡道:“什么事,进来。”
小太监低眉道:“参见王爷、王妃,王妃,皇后有请。”
傅蠡看也不看他,便道:“天色已晚,皇后娘娘有事明天再说吧。”
枕书扯住他的衣袖,摇摇头,“王爷,让我去吧。”
傅蠡低头看他,眼珠漆黑目光淡漠,“你想去便去吧。”
小太监在前头引路,带着她兜兜转转,枕书并不多言,只是安静地跟着,走到一处,他停了下来。
只见前方有座假山,假山旁边站着一个衣着简素的女子。
小太监屏退宫人,自己也退了下去。
女子转过身来,笑语嫣然,“王妃看到我怎么半点都不惊讶?”
枕书莞尔,“皇后娘娘不可能在此时将枕书叫出来,更何况,皇后娘娘身边的人皆年长,派人传召应该不可能让那位年轻的小公公来传,我说得对吧,玉妃娘娘?”
玉妃一袭白衣飘飞,笑道:“我今夜备了薄酒,想和王妃一起学文人把酒共赏月色。”
枕书笑,“娘娘如此雅兴,枕书自当奉陪到底。”
玉妃斟起酒来,“今夜的月色真美,在她的周围繁星似锦,即使月色暗沉,星星也会发光发亮,而且若是有乌云来了,遮住了月亮,却遮不住星星。”
“娘娘此话十分新颖,只是月亮毕竟是月亮,自古以来,对月吟诗的有几人?对星吟诗的我倒是未曾见了,众人指天誓地定情盟志,对着的也是月亮,不是星星。”
玉妃一愣,柔婉道:“如此说来,倒是我为赋新词强说愁了,倒是我迂腐了,这些伤春悲秋的事情,实在不适合宫里的女人,”然后她似乎像想起了什么,问道:“王妃难道不好奇我假借皇后的名义请你来此处所为何事吗?”
“娘娘有话就请直说,枕书洗耳恭听。”
“看样子,王妃早就知道我和他的事了?”
“略知一二。”枕书面色平静,“这大概是娘娘要假冒皇后娘娘请我来的原因吧,娘娘不想让王爷知道,因为娘娘知道,王爷定不应允。”
玉妃有些恼怒,“我和他之间的事,由不到你来过问。”
“枕书本也无法过问,”她停了一停方道:“我原也不愿知道娘娘过去的一段情。”
“你如此漠不关心,是你太过自信认为过去无足轻重无关紧要,还是你根本不在意他。”
枕书抬头看她,微微一笑,“如果我不在乎,我今夜就不会出来与娘娘相见。”
“如果王妃真的在乎,那么,请你好好珍惜你们之间的缘分。”
“娘娘此话是何意?”枕书不由得心绪不安起来。
“他从来不会说他要什么。但我知道他要的那个位置,太重太远,所以你在他的身边,一定要让他无后顾之忧。”
枕书回视着她,“从我嫁给他起,我就没想过退缩,无论生死,无论这条路有多少风霜险阻,我都会一直走下去。”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还有,”她骤然凑到枕书的耳边,“听着,当年昭妃娘娘的死,另有内情,昭妃娘娘与人有污之事是招人陷害,昭妃是为了保住两个儿子才选择吞下屈辱自尽身亡,我正在查当年诬陷之人,到底是谁。”
枕书大惊,她稳住情绪,“娘娘为何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他,我必须查到凶手才能告诉他,但是,似乎暗地里有人一直在阻挠我查清真相,所以我不能不告诉你,如果我有什么风吹异动,你就立马告诉他。”
枕书惊道:“娘娘你。。。。。。”
玉妃笑笑,“别把我想得伟大,我不过是在为我心爱的男人做事罢了,不用我提醒,王妃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枕书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