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一江春水
寒夜的天气显得彻骨地冷。
傅蠡将怀里的人儿抱到床上盖上被褥之后就悄然地走了出去,许是今夜心神不宁,平时敏感沉睿的傅蠡竟没察觉帐内早已多了一人,而这看似小小的疏忽,将来却折磨了他一生。
枕书呆滞地靠着背后的架子,仿佛有雾气蔓延到她的手背上,她摸上去,竟是水泽一片,抬起手来,眼角已然儒湿。
剧烈的悲伤让她无法再直立着,她慢慢地软倒于地,她曲起膝盖,双臂环住,脸埋在双腿之间,好像突然之间什么力气都被抽空了。
傅蠡,傅蠡,你若是心里没有我,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些话?
原来,你都是骗我的?
玉漱,玉书,我总算明白了。原来不过就因为名字的些许相似,你便可以上门向玉书提亲,原来你爱的,在这深宫之内,那我呢?我薄枕书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呢?
我还要解释什么呢?又何须解释?
她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她只知道,她的心像风一样轻,这样亦步亦趋地追逐着她的情爱,可是,原来一声沉沉的叹息,就可以教她打回轮回。这一切如骤然破开的茧,而困住她的,一直都是她自己织造的情茧。
这样的感觉就像每天在希望中醒来。然后又在绝望中睡去。
那样时而痛苦时而甜蜜。
一开始原来就只是他和玉贵妃的红线千匝。是她李代桃僵强行要嫁给他,是她不该卷入他们之间。
可是傅蠡,难道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么?她的一腔情意,原来早已然尽付一江春水,东流。
她跌跌撞撞地掀了帘子出去,双腿几乎都要麻痹,她的重量靠在青葵身上,她低声喃喃,“青葵,我们走,离开这里,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青葵十分惊讶,见她面容憔悴,魂不守舍,“小姐?你怎么了?”
枕书只是喃喃地道,“快走,我们快走。”
青葵不敢多问,两人悄然地走了,一切仿佛悄无声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天微微亮了。
床榻上的人慢慢直起身子,宿醉过让她扶住头,低低地呻吟了几声,床边之人也被惊醒。
她苦涩地笑了笑,“我居然睡了一夜?不知道宫里怎么样了?”
傅蠡方醒来的声音沉沉,带着一点沙哑,“你放心,我昨夜都安排好了,没人会发现你不在宫里的。”
玉漱苦笑,“我又任性了,又给你带来麻烦了。”
傅蠡微微皱眉,“玉漱,如今深宫如海,你要步步小心才是,昨晚的事不要再发生了。”
她讷讷地点点头,然后扶着头,“我不过一时感慨罢了,你放心,我知道我该怎么做,只是我听到京畿中关于你的市井流言,”她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也是一时。。。。。。她居然也有一段过去,你们越来越冷淡,我是真的害怕,”她的臻首轻轻靠在傅蠡的肩上,“对不起,傅大哥,我是真的害怕,我害怕你其实是真的喜欢她了,所以在意她的过去……”
“我真的怕你会忘了我们母女。”她的语气骤然软弱下来,“傅大哥,如果一开始,我就落落的站在礼教的尺度里,远眺你与别人的行行影影,不掺半分妄念,不改一片澄明,是否如今就不会这样患得患失?对不起,傅大哥,我还要让你容忍我这样偏燥的情绪,真的对不起。”
傅蠡始终无话,只是任她靠着,眉间略显疲色。
此厢的枕书心灰意冷,走在清晨还未有人的大街上,身后跟着青葵,自出长陵大营,枕书便在街上转悠,不肯回府,不肯停下脚步。
心仿佛变得如纸一样轻。
青葵一直焦虑跟在她身后,不去打扰她,擦过她二人身边时,一顶红色的轿子忽然停了下来,下来的是一位姑娘,“枕书,你怎么了?”来人却是秋辞阁的秦晚慈。
枕书不小心踩到衣角,正要跌倒,秦晚慈扶了她一把,“怎么了?枕书?你怎么了?”这一摔让她的意识渐渐回笼,她怔怔地看着晚慈,许久后微弱地一笑,“我没事,我怎么会有事。”
秦晚慈面带忧色地看着她,“你真的没事?”
枕书似乎慢慢地平静下来,摇了摇头,“没事。”然后偏过头去,“青葵,我们回王府吧,我有点累了。”
正午时分,傅蠡回到王府,翻身下马,府里的管家连忙迎了上来,傅蠡随口问道:“府里这几天怎么样?”
王管家弯腰道谦卑道:“府中一切皆好。”
傅蠡迟疑了一下,“王妃呢?和舒姑娘处得可好?”
王管家一愣,没料到傅蠡会问这个问题,“王妃和舒姑娘相处得不错,王妃现在在书房。”
傅蠡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疾走几步,他推开书房的门,只见多日不见的枕书,坐在案几上,呆呆地彷徨无助极了,他不由得心生怜惜起来。
他手上的动作变轻,坐在她身边环住她,“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也不多穿一件衣服?”
枕书偏过头看着他,目光带着几分迷惘,“你回来了?”
傅蠡怔怔地看她这无助柔软的样子,“枕书,我们和好吧,别再生气了。”
枕书嘴角带着一丝虚无的笑意,忽然轻咳起来,断断续续地道。“一直都。。是你在生我的气。”
他的语气更加柔软,“我不生气了,以后有什么事,我们都不要再欺瞒对方了,我们是夫妻,要过一辈子的。”
她忽然急剧地咳嗽了起来,傅蠡连忙伸手去抚她的背脊,却让她一手挥开,她的神色变得激动起来,忽然她冷笑了起来,带着几分难抑的凄厉,“你生气是因为没有告诉你,还是气的是我的过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乍然听见这样的话,他不由有些怒气,“你把我看作甚么人了?我对你说过,我不在乎你的过去。”
“是啊,你根本不在乎我的过去,也不在乎我是否隐瞒了你,我这个人,从头到尾,你什么都不在乎。”她的声音已然歇斯底里。
傅蠡怔住,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失态的枕书,“你。。。。。。”
“你滚,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她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将他推出了门外。
她靠着门后慢慢滑到,手上墨绿色的珊瑚珠链在挣扯间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