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月出夕小
“我只听说三嫂美貌名动京城,没想到连厨艺也是各中翘楚。”
枕书回以一笑,“外间传闻岂可尽信,我也是对厨艺颇有兴趣,粗陋手艺,难登大雅之堂。”
傅琰举了酒杯,两指夹着悠悠一转,“三嫂,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三嫂可否答应?”
枕书不知所以,向傅蠡看了一眼,见他言笑晏晏,随即也释然一笑,“四弟先说来听听,我再决定是否答应?”
傅琰哂笑,“我倒是骗不了你,好,我也就直说了吧,我看上了你身边的这个丫鬟。。。。。。”他的手指向青葵,青葵急急一喘,咬着唇不知所措,傅琰继续道:“不知三嫂可否割爱?”
枕书一怔,看向青葵,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笑,“青葵自小在我身边,我与她感情极好,如果王爷真的喜欢青葵,青葵又愿意的话,我当然尊重她的意愿。”
傅琰笑笑,转头看向青葵,那语中,竟带了一丝认真,“那么,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跟着本王吗?”他的话问青葵,脸却对着手中的酒杯,青葵咬着唇显式十分为难,她垂敛羽睫,片刻,微微牵唇,“禀王爷,青葵身份卑贱,王爷如此青睐,青葵受之有愧,青葵只愿此生伺候王妃,终老一生。”
傅琰拿着酒杯的手乍然一紧,一饮而尽,宽大的袍袖遮住了他藏在袖后阴影里的脸,然后他笑笑,“本王从来不强人所难,如果有一日你后悔了,便自己来我府中找我吧。”
青葵咬唇不语,连指甲被掐断了几跟都浑然不觉。
傅琰再饮一杯,“三哥,你说的事,我答应你。”
傅蠡畅怀一笑,“如此最好不过。”
两人痛饮起来。
枕书偷偷觑了一眼青葵,见她脸色有些发白,心里担心,不由得推说不胜酒力,和青葵一起退了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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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这日正是十五,兰若寺香火鼎沸,许多女眷皆来此处烧香,玉书撰着方才求到的签,正想要找个解签之人,然后她僵住了。
她想过好多次遇见的情境,可没想到是如此。
她在这一头,他在另一头。
隔着了人山人海的潮流汹涌,仍然彼此看见。
石仲站在这头,他看到她了,压抑的情感仿佛快要爆发出来,他知道,当自己能够质问她的那天来临,他必须是冷静的,必须拥有和她平起平坐的地位,甚至必须站得比她高,才能从容不迫地俯视她。
他将以高官贵胄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以她所想像不到的姿态,淡淡地问她一句——
你不后悔吗?
可是如今后悔的,是——他。
他若是她当初受了这许多的委屈,若是当初他不负气离开侯府,也不会到如今这样的境地了吧?
使君有妇,罗敷有夫。
玉书朦胧地凝视他英挺的侧面,理智将她抓了回来,这样浓重的深情,如今她无法抗拒,也无法接受。弥漫着水烟的眼,初雪似白透的颊,以及彷佛颤然欲落的唇,都泄露了她如今那样矛盾的痛楚。
她想过多少次重逢的摸样。
她惘然地一笑,然后摇摇头先后退了两步,走了。
他一直在找,目光搜寻着每寸可以藏身的地方,而她,躲在一棵大树的树洞里。
良久,她才探出头来,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向远处搜寻着,等他走到看不见的地方时,她才好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摊了下来。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刚进府门,便听到有女人的哭叫声。
她不由扯住一个似乎是在主事的下人,闻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那下人本来急急忙忙地指挥着,见了是她恭敬道:“禀王妃,这两人伺候王爷的时候惹了王爷不高兴,王爷命我们撵她们两人出府。”
庭院里传来哭叫挣扎的声音,凄厉尖锐,渐渐去得远了,声音也低微下去。玉书觉得这两人的声音有几分熟悉,玉书不由问道:“她们两人做了什么事让王爷不开心了?”
那下人压低了声音,“禀王妃,其实小的听说。。。。。。听说。。。。。,她们两人连王爷的房门也未踏入一步,王爷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命人将她们撵出府了,还说以后她们的生死与王府无关,由她们自生自灭。”
玉书的眉间突突一跳,总觉得此事好像与她有关,又觉得此人实是十分凉薄,莫说不受宠时可以恩情一朝散,即便是恩爱荣宠之时,也可以说变脸就变脸。
她忽然觉得十分疲累,什么都没了兴致。
“怎么去了这么久?”傅擎站在她的前方,他的伤已然康复,面色也较之前红润了许多,此时他看着玉书,眼睛半眯着,目光复杂而迷离。
玉书怔了怔,片刻才牵唇道:“兰若寺人潮拥挤,我解签解了许久。”
傅擎向前走了几步,“什么签?让我看看。”
玉书看着他,总觉得他用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在揣度她,在剥开她所有的防备。她不能接受这样赤裸裸地剥开,她明明很恨眼前这个人,她却无法对他流露出半分恨意,她只能伪装自己,不管再辛苦都只能冷漠以待。
她施了个礼,疏离有礼地道:“签文在路上弄丢了,王爷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妾身想进房梳洗一番。”
傅擎打量着她,片刻牵唇,然后笑道:“你去吧。”
背后的目光一直烫着她,久久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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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葵站在一旁,两眼沉沉,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青葵,我第一次进宫面圣时,你是不是见过四王爷吧?”薄枕书一边卸下自己的妆,将簪子拨下来,一头青丝如瀑一般随之散开,手摸了摸如玉般小巧的耳垂,拿下耳环。
青葵大骇,周身一震,“小姐怎么会这样问?”
薄枕书笑而不答,盈盈地看着青葵。
青葵招架不住,败下阵来,“是,那一次他喝醉了,然后将我拉到一旁。。。。。。”声音骤然低了下来,几乎是嗫嚅一般。
枕书听不清楚,疑惑道:“后来呢,你刚刚说了什么?我听不清楚。”
青葵默然,半晌才道:“小姐。。。。。我不愿提他。。。。。。。”
枕书手搭上青葵,“你的手好冰啊,你若是不愿意提他便罢了。”
青葵咬着唇角,“我也不知道,四王爷为什么说看上我了,青葵相貌平庸,怎会上得了他的眼,王爷大概是无事消遣,耍着我玩呢。”
枕书的脸色一沉,“青葵,不许你胡说,”她转过头来,握住她冰凉的手指,“青葵你知道吗?你长得很好看,即使不是国色天香也是容色清秀,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让人倍感舒适的女子,傅琰看上你是他有眼光,至于你说他是否消遣你,那也不尽然,总之,凡事不要总往坏处想,”枕书说完皱了皱挺翘的鼻子,伸手去捏了捏青葵的鼻子,笑开了花,“小傻瓜,总是想些傻事。”
门口一记落合之声,傅蠡半倚着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青葵抿嘴一笑,悄悄地退下了。
枕书嗔了她一眼,转过身来继续卸着妆,湿漉漉的帕子贴在脸上,凉风吹来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手里却还是慢慢地洗去两腮晕开的胭脂。
傅蠡坐了过来,接过她手上的帕子,帮她擦拭,他的手仿佛有股热力,让她觉得微醺,他一靠过来,那热气就好像源源不断地传进她的怀里心里。
她缩了缩身子,靠近他的怀里,柔软的腰身贴着他,他搂着她,咬咬她的耳朵,弄得她的脸色一片绯红,让后han住她圆润的耳垂,“真想一口,把你吞进肚子里。”
枕书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笑意更深,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枕书,我一直不知道,你是何时喜欢我的?”
薄枕书愣了一愣,然后将头埋入他的胸口,风声停了下来,夜里变得寂静得慌,窗外有一只鸟儿扑铃铃着翅膀,拍着木质的门窗,发出咚咚的声响,好像是想要进来躲避这夜里的晚风,却无门窗可入。
枕书直起身子,走到窗台前,拉开了两扇窗,那鸟儿跌跌撞撞地飞了进来,在案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将小脚屈起,卧着蜷缩了起来。
枕书瞧得有趣,晚风灌了进来,吹得她有些瑟瑟,傅蠡走到她身后,将她抱住,抵着她的嫩肩,枕书道:“我记得王爷回城的那日,成千上万的百姓,在街边祝福,我也在那里,然后我就看到了王爷。”
傅蠡不解,挑起眉,“你那时就想要嫁我了?”
枕书戳了他几下,嗔他一眼,娇嗔可怜的表情好像夜里绽放的月下美人,芬芳的香气铺了一池的春水,他的呼吸慢慢沉重起来。
手顺着她的脸慢慢地滑下去,然后打横抱起她,往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