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苦心经营
后来的后来呢,她大病了一场,她这样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外公帮她推掉了婚事,有一天她忽然清醒了许多,见红玉坐在旁边织着线,嘴里哼哼唧唧唱着不知名的小调,她病的这段时间,一直是红玉在料理。
可她什么也记不清了,那蜀葵花又开了,红郁郁的,她觉得刺眼非常。有一只鸟立在窗台上跳跳纵纵,房间里面寂静得异样,它以为房间里没有人,竟飞进来了,扑啦扑啦乱飞乱撞。她总是这样呆呆的,人整个地有点麻木。坐在那里,太阳晒在脚背上,很是温暖,像是有初生的孩子柔顺地伏在她脚上。
有时候会记得石景白这个人,有时候又记不得,然后她接手了红楼,然后她开始举办诗会,恣意地挥霍她的青春和年华,好像和这世界完全隔离了,所以连阳光照在身上都觉得有一种异样的亲切的意味,好像所有的人的纷扰到能无视,所以就愈发地随意起来。
再后来呢,她记得有一日,她在街上,看到他和他的夫人在街上,
她也不知何来的勇气,追上前去。
石景白。
有事么?
他转过来淡漠地说了这句,然后移开了眼光,他的目光那样漠然,她宁愿他的眼中有恨意,可是什么都没有,他望着她,眼底只是一片寂静,没有爱亦没有恨,刺痛了她所有的知觉。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轻轻地摇了摇头。
而他身边的女子瑟瑟地退了几步,道:“相公,我们走吧,”那个女子大腹便便,眉里眼梢皆是良辰美景。
云玉书再也出不了声。
后来的某一日,那个曾让她痛不欲生的声音,
她怎么也不会忘记那一夜那个人的气息,那个人的温度,那个人的声音。
满耳的笙歌忽然寂静起来,所有人都走开后,她挥落了案几上所有的诗文典籍,拼成了满地的杀机,恣意地笑起来。
然后的一切再清楚不过。
她一步步布局,先是誓非卿不嫁,然后顺利得到婚书,新婚之夜,他挑起她的盖头,她娇媚可人地掀开他的衣衫,那横于胸口狰狞的三道伤疤触目惊心。
刻骨的恨汹涌而来,她温婉地倚在他的怀中,然后掏出精致的匕首。
穿胸而过。
然后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濒临死亡之际他的大掌扼住她的喉咙,可是手上的力道却轻了下去,失血过多让他无法在维持站立的姿势,轰然倒地。
她呆呆地摊倒在地,所有的事情她都完成了,再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留恋了,再也无事可做。谁知半夜起了一场火,竟让人发现了他中刀,功败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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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玉书将一切说完,如久病初愈,大梦方醒,整个人虚脱不已,半倚着墙,她看着窗外现在才发现围墙那样深,她想着就这样禁锢着也好,孤枕凉生也罢,身首异处也罢,不过是虚虚一生。
沉沉的步伐从门外传来,如军队要集合的鼓声,敲得人的心咚咚作响,薄枕书的心直直坠落,这熟稔的脚步声,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像极了他的一身戾气。
那些人慢慢近了,当首一人一身玄衣,正是傅蠡,他被众人簇拥着,余光看到她沉沉道:“想不到王妃也在这里,来人,将云玉书绑起来。”
空气刹那间变得沉闷起来,云玉书好像动了一动,又好像没动,枕书挡于她的身前,喝断:“慢着,王爷可有吏部的凭证,可有大理寺卿的手书?”
傅蠡的眼里布了血丝似乎彻夜未眠,剑眉中间刻下深深的凹痕,“王妃非要跟我作对吗?”
薄枕书的目光直直射向他,“王爷,枕书只喜欢王爷调查清楚,不要冤枉了我妹妹。”
傅蠡抓起她的手,压抑许久的情绪仿佛骤然爆发,“薄枕书,你以为她的命能抵过我七弟一命吗?七弟的命就是你也赔不起,我若不是念在你是钟离盟的主事,我又怎会百般迁就于你?”
极度压贬的词语,骤然破开的真相,薄枕书的容色飒然一白,如被打了一个暴烈的耳光,晕头转向。她极力压抑所有的不甘与不适,咬紧了银牙让自己的语言一字一句地从口里逼出来,“不管王爷待我好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但此刻,我都决不允许王爷伤害我的妹妹。”
薄枕书努力压住指尖的颤抖,指甲锋利入肉两分,她浑然未觉。
她心中凄凄,他不过是我名义上的夫婿,是父亲大人以我为筹码换来的一个盟友,我们的感情,从来都是夜半临池盲人摸黑,前路莫测,唯独我一人如此战战兢兢汲汲营营地经营。
原来从那日开始,你的变化时由此而来。
你是看了我遗留在桌上的账簿。
原来。
傅蠡,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
其实我一直都心存疑虑的,其实我曾怀疑过的,可是以你的个性怎么会愿意轻易地去相信一个人?但我宁愿相信你是真的,真的喜欢我。而这一切骤然破开,原来这种痛都不如你亲口告诉我那样刮骨割肉的痛。
她不喜欢自欺欺人。但又偏偏不得不。只能缠来绞去地在陷在一张她翻不出去的情茧里。
傅蠡的手上加大了力道,枕书只觉得手上的骨骼翠翠作响,仿佛要碎了一般,她咬着牙,道:“我请王爷给我三天的时间,我一定给王爷一个满意的交代,如果三天之后我无法给王爷一个交代,我愿以凶徒之罪论处。”云玉书的身子一抖,随即又变得漠然,仿佛已经封闭了所有的知觉,周遭的一切事情,与她无关。
傅蠡瞪视了枕书许久,余光又扫了玉书一眼,情绪慢慢淡下去,“好,我就等你给我一个交代。”
待他走后,枕书的脚一软,手放在窗台上,窗台仿佛一阵阵波动着,那坚固的木头怎么会变成像波浪似的,捏都捏不牢,好像没了所有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