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平生之中,除了那些我必须收集的故事。
还有一些不经意的故事。
我记得在民国三四年的时候,我还没记起来自己是谁。
就凭这杜若的名字,活了很久。
我不知道哪一片树叶的泪光,能得到整个秋天的原谅。
那应是民国初建三年,各路军阀正处于动荡时期,淮安也早已不知道落在了谁的手里,元律推开北平的大门,径自做了一方霸主。
那时应是还有风雪,大抵还在腊月,白色渐染了整个北平。
“督军,西北兵力薄弱,下将觉得应在加些兵力。”
“不必,西北攻破已久,无碍。”
他如今是名声阵阵,威风堂堂的元督军了,我摇摇头,看来命数将近还真是喜爱回忆呢。
那时他就在这戏楼里,是我陪着他。
“下雪了。”
我拢了拢外衣,小柳儿便把窗子合上了,推着并不平稳的轮椅远离风雪。
“本就身子弱,这般在一吹风,可如何是好。”
她小声念叨,虽是不耐烦,我却也知道她是什么担忧我的,只是我时日无多,吹不吹风似乎也没有什么了。
“无碍的。”
檀木的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元律就站在门外,几分踌躇,他宽大的军氅上染了风雪,那双眼睛也惹了寒意。
“督军大驾光临,杜若有失远迎。”
大抵是寒风惊了身子,觉得有些凉意,眸光流转。
元津很快就合上了门,他的手中捧着一把梅花,红白相间,甚是好看。
“道是天儿冷,知晓你喜欢花草,便给你寻来摆着也是好的。”
他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喘息,许是摘了花儿就往这里走了。
轮椅沁了凉意,忍不禁拢了拢外衣,元津见此,掸了掸军氅上的雪花走了过来,盖在了我的双腿之上。暖意从军绿色的大氅透过来,甚是舒适。
“道言是时日无多,想看遍山川美色。”
我摇摇头,小柳儿把我推向了那梅花,梅花香气浓郁,还沾染着雪色,极美。
元津站在我旁边,他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同我怎样说话了。便不言语。
我还记得那时,他不是身穿军装拿枪的督军,而是一个粗布麻衣的少年。
那时他也是这般,手中捧着一大把杜若花同我说
“这花衬你!甚是好看!”
少年的眉目清秀,眼中清明。
他不知道,那花的名字,也叫杜若。
“后来淮安就沦陷了,我们一路向南!打到了金陵!等有一日,我带你去北平!”
那似是他离开时对我说的最后一段话,我已记的不甚清明,只依稀知道他要带我回北平。
“我想看看雪..”
我的声音愈发的平淡柔弱了,或许今日就要魂归黄泉了吧。
他停滞了片刻,将他盖在腿上的大氅拿起来披在了我的身上,随后又接过小柳儿手中的锦被盖在我身上,推着咯吱响的木质轮椅往窗前去,窗外的风小了不少,他这才敢推开窗子,雪花从天空之中大片大片的落在院落里,压着才开的娇艳的梅花,那棵老海棠的枯枝败叶上也全是白绒绒的雪花,煞是好看。
“到底不如寒冬腊梅,熬不过了...”
我悠悠开口,他未曾回答我,只是推着轮椅的那双手紧紧握着,泛起了青筋。
“不会的。”
良久他才同我道。
我想。
他也许也知道,我命不久矣了罢。
后来他们说了些什么,我都听的不甚清晰了,我只依稀听到有人喊我。
一句又一句的喊着我的名字。
“杜若,杜若。”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似是与往日那个青涩的面颊重合。
“你回来啦。”
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