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拓小心的挪动了几步,也蹲下来,说道:“大师,那杆枪……”
“你伏矢、雀阴两魄伤了,草原上有人修炼魔神变体大法么?”老人打断岱拓的话。
岱拓点头:“是个大玄人,杀了北狄二百烈马铁骑,我很想见识一下魔神变体大法的威力。”
那老人似乎有些蹲累了,坐下来,目光投向俞越。
那目光非常的柔和,如冬日的暖阳,俞越顿时觉得心神平静,嘴角不禁微微一翘,缓缓的坐在草地上。
“那杆神枪是你的?”
“是。”
“它只能是你的。”
“是。”
“你还不知它,不懂它,但迟早会的。”
“是,我一定知它,懂它。”
“你要善用它。”
“是。”
“你很好,它找对了主人。”
“多谢。”
俞越面带微笑,像一个谦虚恭孝顺的后背回答敦厚长者的问话,回答的轻松而恭敬。
在两人谈话的同时,岱拓的嘴角还停留在上一句话的最后一个字上,似乎时间在只为他一人停止了,等俞越说完“多谢”,岱拓的“力”字才无声的收尾。
那老人问道:“你用了空痕刀?”
“是。”
“你斩出的虚空之痕被那杆枪破了。”
“是。”
“你想知道什么枪怎么神奇?虽然你得了它,却无法使它。”
“是。”
“你是不是以为或许能帮你进阶武圣?”
岱拓沉默了片刻,点头。
一只白羊趴在老人身边,老人把身子靠上去,把那只羊当成了柔软的靠垫。
“你错了。”老人舒服伸开腿,双手放在脑后,“这杆枪有了主人,天下再没人能使它。”
岱拓又是一阵沉默,突然抬起头,还未说话,那老人又道:“即便你杀了他也没用,何况你根本杀不了他。”
岱拓空洞的眼神中露出一丝疑虑。
老人继续回答他的疑惑:“因为神枪之纹已经印在他的掌心,因为我不许你杀他。”
岱拓垂下头,缓缓道:“大师,这是个机会,或许是我唯一进阶的机会。”
老人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岱拓,你是北狄百年来最出色的武道天才,或许也是天下最出色的天才,只有当年的夜知星能跟你相比。”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大宗师巅峰徘徊,可知道是为什么?”
岱拓沉声应道:“时机,所以我不停的寻找强者,但北狄的强者太少,大玄的又隐藏的太深。”
老人再叹气:“你还是没明白。当老头子就劝过你,修炼目空一切进而再修炼空痕刀,或许是条不归路。”
岱拓的嘴唇紧紧的抿着,过了半晌说道:“可我仍然炼成了,成就大宗师巅峰境界。”语气中分明带着些许的骄傲
老人突然笑了:“你炼成了么?”
岱拓一怔,反问道:“我没炼成么?”
老人摇摇头:“告诉我什么是空。”
岱拓不假思索的答道:“断一切。”
老人眉峰微微皱,垂下眼帘,缓缓道:“要想目空一切,先得看到一切,你走吧。”
岱拓面色一黯,仍不死心,小心的问道:“请问大师,我还差多远?”
老人直起腰,伸手一指青天,说道:“天差地别。”
岱拓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低声道:“我不信,我一定能修成武圣之境!”
老人无奈的一笑,说道:“你走吧,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岱拓霍然起身,沉声道:“大师,等我修成武圣再来拜见。”说罢转身便走,转眼间翻过山丘,消失不见了。
……
俞越看了一眼岱拓消失的方向,心情平静无比,转身向那老人深施一礼,恭声道:“多谢……大师。”
那老人微笑道:“老头子可不叫什么大师,幸好现在还有个名字叫卓巴因,你们大玄话的意思就是富贵,当年爹娘希望我能成个大富翁,可八十年过去了,我还是个穷老头子。”
话说的有趣,俞越笑了,可心里却有些奇怪,什么叫现在还有个名字?难道现在有以后就没有了么?
只听卓巴音又道:“东西还你。”伸手一抓,破魂枪凭空出现在掌中。
阳光下乌油油的枪身上花纹如同活了一般,不停的游走。卓巴音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俞越心砰砰直跳,破魂枪这种神兵人人都想据为己有,这位或许已经是武圣境界的老者竟然也不例外。
卓巴音似乎明白俞越的心思,微微一笑,把破魂枪递到俞越面前,说道:“果然是无上神兵,怪不得连岱拓都心热了。”
说着,远山般的双眉微微一蹙,又伸出手掌,变戏法般拿出一把短刀,轻轻一斩,面前的青草刷的分开,划出一道笔直的线,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处。
卓巴音收刀,摊开手掌,那刀竟然变成了一支含苞待放的鲜花,上面甚至还有即可晶莹的露水。卓巴音一反手,鲜花便消失不见了。
俞越目瞪口呆,这是幻术么?
只见卓巴音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俞越,老头子我能掌控这山谷的一切,为何偏偏无法说服岱拓呢?”
俞越定了定神,略一思索,答道:“天意易知,人心难测。天下武修对至高境界无不孜孜以求,非止岱拓一人。”
“虽然岱拓修至武道大宗师境,依然是人。”俞越又道。
卓巴音远山般的眉毛一舒:“不错,人心难测……”老人露出和蔼的笑容,“若你不急着赶路,听老头子讲个故事如何?”
俞越道:“长者教诲,后辈理当恭听。”
卓巴音笑道:“你若这样说话,便要讨人厌了。”说着,提高声音对远处道:“西海月,你也过来听听。”
那亮眼的小伙子从帐篷里钻出来,飞快的跑到近前,说道:“爷爷又要讲故事么?若还是以前那个,我可不听了。”
卓巴音道:“这故事爷爷可是头一次讲。”
那小伙子西海月笑嘻嘻的道:“这倒奇了,您还有没讲过的故事么?”说着坐了下来。
卓巴音缓缓道:“这是五十多年前的事,当年木伦河北岸有个小部族,部族的王共娶了九个妻子,想让他们为其多添子嗣……”
妻子们没让王失望,一共生了二十多个儿子,其中有一个长的既丑陋又软弱,总是被兄弟们欺负。王爷渐渐老了,他的牧场和人口本来就不多,二十多个儿子都要分,自然就争了起来,王爷无奈,让儿子推选一个最有品德的出来传给王位,几乎所有的王子都选了自己,只有那个丑陋的小王子选了十六王子,原因很简单,只有十六王子从没欺负过他。
有人推选十六王当继承人,他便成了众矢之的,其余的王子联合起来杀了他,再选,这次小王子选了十三王子,于是十三王子也死了,又选,这次死的是八王子。
儿子们死了七八个,老王爷怒了,查出原因,原来小王子选了谁,谁就会很快被兄弟们杀害。
老王爷无奈指定势力最强大的三儿子当了王,以为这样就能让儿子们安心,果然王子们不在互相残杀。几年后老王爷死了,三王子继承了王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杀掉小王子,小王子得到了讯息逃走了,三王子便杀了他的母亲,把其余的兄弟都抓起来做了奴隶。
二十年后,小王子回来了,这时的他已经修炼了极其厉害的武道,部落里没人是他的对手。他把兄弟们一个个的找出来,然后杀掉,最后轮到了已经是王爷的三王子。但小王子并不杀他,反而帮他治理部落。在小王子的辅佐下,部落很快壮大起来,控制了整个的木伦河北岸草原,北狄王庭都下诏封三王子为汗王,统治无数的牧场和子民。
有人问小王子为何只杀那些已经变成奴隶的兄弟,却不杀三王子,小王子回答说:“那些懦弱的早就该死了,而活下的一生都要活在恐惧中,想死都死不成。”
事实也是如此,三王子几乎每隔一段时间或是生病,或是遇刺,或是遇祸,但总会被救,即便他自杀都死不了,无论多大的灾病总有一线生机相随,同时死亡也无时无刻不跟随他。
卓巴音讲到这里,停下来,问道:“你们以为小王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西海月眨了眨眼,答道:“很可怜,也可恨。”
卓巴音望向俞越。
俞越沉思半晌,说道:“他也许可怜,也许可恨,他的报复从选继承人时就开始了,他所作的一切都想让别人知道,他可以掌控一切,甚至人的生死。”俞越顿了顿,继续道:“他把自己当成了神,也让别人把他当做神。”
卓巴音看着俞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缓缓道:“那小王子就是岱拓。”
西海月的明亮的眼睛一黯:“可怜的岱拓,但愿青天大神保佑他摆脱这一切。”
这个结果俞越已经猜到了,低声说道:“岱拓失去所有又得到所有,这便是他修炼目空一切的原因么?”
卓巴音微微一笑:“老头子也不知道,正如你所说,人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