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俞越在阿萨拉沙漠里挣扎的时候,一队身披铠甲的骑士默默的穿行在雪雾山的浓雾之中。这只队伍的首领是巴图尔,他昨天刚刚接到埃米尔的命令,命他带领一千五百名勇士连夜赶往沙港和另外三千五百名勇士合会,因为风从虎大军已经逼近了。
这一战须延部只准备一个月,经过最初的慌乱和恐惧,族人们才意识到三百年安稳的日子到头了,必须拿出勇气来击退强大的敌人才能保卫自己的家园,巴亚托吉城所有比高过马刀男子都加入了军队。
一个多月前,一峰雪驼倒在巴亚托吉城的神殿前,人们在埃米尔的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震惊。
虎病愈,风将至,十万火急,越。
须延陀把布条摆着须延天面前,乌黑的字迹隐隐泛着一丝血腥气。
夜琉璃面色发白,双手使劲拧着衣角,欲言又止。
“是越儿笔迹没错,不过他应该没事,至少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很安全。”须延天明白女儿的心思,“字迹清晰不潦草,布条隐藏的也很好,这一定是他想清楚了以后才做的安排。”
当俞越离开的时候,夜琉璃坚信俞越一定能平安的回到大玄,见了俞越的血书,顿时芳心大乱,此刻听了父亲的推测,虽然心情稍稍平复,依然忐忑不已,没了雪驼,他能不能走出沙漠?
须延陀道:“琉璃,大玄有句话:吉人自有天相,越儿聪明机警,之前和二叔在沙漠里也走过多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现在最危险的反而是咱们须延部。”
夜琉璃登时醒悟过来,风从虎即将大军压境,须延部生死存亡只在一线之间,自己却只想着他,忘了其实雪雾山面临的危机更大,不禁暗暗惭愧。
“越儿安排雪驼血书告急,必定是得了确实的消息,只是不知道风从虎何时才来,二弟准备如何应付?”须延天问道。
“须延部再不能躲在雪雾山,浑浑噩噩的活下去了。我要借风从虎的手,挣破这牢笼,唤醒全族血性!“须延陀面色一凛,一字一句的道:“血战到底,从沙港到巴亚托吉城,寸土不丢。”
须延天面露赞赏之色,突然道:“二弟,此结一解,武障何在?”
须延陀一怔,霍然而起,放声大笑,声震山谷。过了良久,须延陀止住笑声,对须延天深施一礼,说道:“多谢大哥提点。”
说来也怪,短短几句话的工夫,须延陀似乎换了一个人,如果说以前的须延陀像一座奇峻的险峰,如今就是雄伟的山岳。
须延天道:“破障去妄只是入门,还需静心领悟其中至理。”又道:“这一战比的不只是勇气,还有谋略,二弟切记,只会拼命的不是勇士,而是蛮牛!”
三天后,巴图尔抵达沙港,至此沙港已集结了整整五千勇士。港内的那艘血月神舟不知什么时候开走了,留下一片空荡荡的黄沙。
第五天,一个浑身鲜血斥候闯进来,用尽全身的力气道:“敌人……到百里外……”说完昏死了过去。
巴图尔霍然而起,冲出门外,大喝:“集合!”
茫茫大漠之中,三千精骑疾驰而来,卷起滚滚沙尘,遮天蔽日。
骑兵摆成一个三角形,秦乱一马当先,俯在马鞍上,望着越来越近的巨大沙山,那里就是沙港,此次攻占的目标。
秦乱并不知道须延部的战力如何,他也不关心这个,麾下这三千骑兵纵横大漠多年,未尝一败,军士个个身经百战,谙熟胡人战法,可谓镇西军的精华。
他本来想夜袭沙港,可大将军要的是雷霆一击,这一战不但要击溃须延部的军队,更重要的是击溃他们的信心,让他们明白武神也阻止不了他们的失败。
漫天的沙尘远在数十里外就看的清清楚楚,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巴图尔兴奋的微微发抖,回头看了看,只见离他不远的几名武士脸上发白,握刀的手抖个不停。
巴图尔暗骂,这帮家伙平时强横的很,可到了战场,还未看见敌人的面就已经吓成这样了。
声音越来越近,隐隐看到沙尘中奔驰的身影,巴图尔高举弯刀,大吼道:“须延部没有胆小鬼,拿出你们的勇气,像个真正的勇士那样战斗,为了武神的荣光!”
“为了武神的荣光!”武士齐声大吼,吼声响彻云霄,压住了那令人心惊的马蹄声。
巴图尔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像个样子,弯刀向前一指,吼道:“放箭!”
双方密密麻麻的箭矢遮蔽了烈日,甚至在两军之间的空地上留下一块短暂而巨大阴影。
一波箭雨过后,轰隆隆的马蹄声再度响起,巴图尔怒吼一声:“冲!”一马当先冲向敌阵,五千武士紧跟其后。
十七岁的阿夺是巴亚托吉城的猎人,小小年纪便能独自在雪雾山中猎杀猛兽,在他心中从没有“害怕”这两个字,勇敢的猎人是他最喜欢的称呼,他坚信自己身体里流着的是十八勇士的血液,比那些贵族老爷更纯正。
当埃米尔招募武士的时候,阿夺第一时间就报了名,勇士的荣光需要敌人的鲜血来证明,而不是山里那些愚蠢的野兽。
阿夺被疾驰的队伍裹挟着呼啸着向前,他只能紧紧的盯着巴图尔老爷手中高举的弯刀,弯刀指向哪里,哪里就是他要冲击的方向。
两团巨大的沙尘轰隆隆的飞快滚动,越来越近,终于撞到了一起,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瞬间被点燃。
一蓬蓬鲜血在阿夺身边绽开,溅在身上,落在地上,瞬间被干燥的黄沙吸的干干净净。失去主人的战马稀溜溜的长嘶,漫无目的的在沙场上来回奔跑。
两军撞在一起,须延部的武士们似乎忘记了那与生俱来的精湛骑术,忘记了苦练多年的武技,本能的趴在马背上,任由战马向前猛冲,挥舞弯刀四下乱砍,在久经战阵的龙川骑兵面前如同一群受惊的兔子。
阿夺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原本熟悉的弯刀竟然变的比家里炼功的石头还重。阿夺本能的操纵马匹,躲避着呼啸而来的长矛,那些大玄骑士毫无表情的脸似乎比山里最凶残的雪狼还可怕,这恐惧让他深感羞愧。
一个又一个武士栽倒在黄沙之上,刺鼻的血腥味让他们意识到这里不是演武场,这里是战场,你死我活的战场!
勇士的荣耀之花需敌人的鲜血来浇灌,而不是自己的。
当镇西军的骑士开始被砍落马下,发出惨叫时,须延武士骨子里蕴藏着的悍勇终于爆发出来,开始了强硬的反击。
漫天沙尘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没有战术,没有阵法,只是纯粹的砍杀,凄厉的叫声、令人牙酸的刀锋斫中骨头的声音与金铁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苏醒过来的须延武士爆发出强悍的战力,镇西军开始大批的死伤,无数的尸体跌落在干燥的沙地上,很快就被马蹄踩的面目全非。
当镇西军开始将陷入苦战的时候,秦乱留下的一千预备队出击了,一千骑兵分为四股,两股正面,两股侧翼,强硬的插入战场,把混战的两军分成了九块。
老练的镇西军立刻摆脱纠缠,迅速的和插入的骑兵汇合在一起,战局当即大变,五千须延武士生生被三千镇西军死死困住!
巴图尔是个勇士,却不是个将军,他想以多击少,狠狠踢镇西军的屁股,让风从虎知道须延部不好惹,但镇西军一向都更不好惹。
战斗不只需要勇气,拼命从来都是失败者或即将失败者无奈的选择,但现在巴图尔只能拼命,所有须延武士都一样的想法,
镇西军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举起了长矛和钢刀,战马嘶鸣,屠杀即将开始!
突然,沙港前的沙山剧烈的震动起来,“轰”的一声巨响,沙山骤然裂开,漫天沙尘之中冲出一支驼群,驼背上却空无一人。
秦乱哈哈一笑:“胡儿真是可笑,埋伏一群骆驼能干什么……”话还没说完,笑容便凝固了。
一阵巨大刺耳的声音中,驼群之后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怪物,沙尘渐落,赫然是一艘巨船!
血月神舟!须延武士爆发出一阵兴奋的欢呼,原来埃米尔把血月神舟藏在沙山里。
沙漠里竟然出现了船,这个景象把所有的镇西军都惊呆了。
巨船在驼群的拉动下飞速的移动,转眼间便冲入战场,高高的甲板上飞出无数箭矢,准确的命中镇西军骑士的咽喉。
秦乱依然没有乱,传令集结。惊恐过后,镇西军立刻恢复了镇静,这不过是个可移动的堡垒,除了是一条船外,没有任何的特殊之处。秦乱命令一下,镇西军马上放弃了对须延武士的围困,就地形成一团,在盾牌的掩护下,渐渐汇聚起来,半柱香以后,依然结成防御阵型。
这时,秦乱马上下了第二条命令,火箭!再坚固的船也怕火,只要烧起来,它马上就会变成须延人的坟场。
上千只火箭激射而出,发出的庞大热力似乎天上有多了一个太阳,在干燥的沙漠里,没有什么能抵挡火的威力。
但血月神舟是个例外,一阵火箭过后,除了烧着了几个倒霉的须延武士的袍子外,巨船安然无恙!秦乱有些后悔,应该射骆驼才对。
血月神舟没给他再次发射的机会,呼啸着冲向镇西军,箭,无数的箭,一波波的收割着他们的生命,船的两侧是无数杀红眼的须延勇士,镇西军开始出现混乱。
屠杀开始,只是对象调转。
这样下去镇西军一定全军覆没,可秦乱不能撤,大将军严令只能取胜,绝不能失败!于是秦乱马上做出了又一个决定,上船,杀了须延人的首脑!
秦乱带着十名最强悍的贴身卫士冲向血月神舟,登上了甲板的时候只剩下了三个,然后秦乱就看见一个人,一个又高有瘦的家伙,秦乱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