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越神魂凝为一体,凌空飞起,庞大的无匹的神力笼罩了整个问鼎山。
众人被神光一照,顿时如沐春风,神魂俱清,杂念污垢被瞬间涤清,只剩下真纯的本真念头。
…………
问鼎山外,群情激愤,数万百姓涌到帝王谷口,毫不畏惧刀枪林立的禁卫军,振臂高呼。
“兴武大神,永垂不朽,俞越魔怪,祸乱大玄。”
俞越于虚空之中,呼声尽数钻入耳中,听闻百姓如此敬仰兴武大神,对自己却以魔道称之,不禁暗自喟叹。
阿普仰头观望俞越的神体,虔诚的俯下身子,五体投地,高声道:“至高伟大的真神,保佑吾族延绵不息,吾族将播洒真神的荣光,永为真神虔诚的羔羊。至高伟大的真神啊,世人罪孽深重,请真神示下,吾等将如何把神的光芒播洒到黑暗的角落,使您子民不受魔鬼的诱惑。”
俞越神魂微动,一道神念闪过空中,清越的声音在阿普耳边响起。
“欲恕汝等罪孽,只需日日祷告真神,不行恶事,不妄言,坚信神之伟力,天上地下,唯吾独尊,汝向西万里,替吾显伟力以坚世人之信仰,让神的光芒普照世间。”
语毕,一道神光从天而降,射入阿普顶门。阿普顿时神魂如一,领悟真神之奥秘。
阿普得了神谕,欣喜若狂,涕泪交流。
“万万年后西方将有圣人出,汝当以世间种苦难考验之,使之信吾为唯一,令播洒吾之荣光,切记!”
阿普俯身称是,起来时已是神光遍体,大步一跨,消失在虚空之中。
西海月凝视俞越,满脸圣洁,双手合十口称至尊,还未说话,忽见俞越双目一闪,神光已然笼罩全身。
“世间即苦海,此岸即地狱,众生轮回恕罪孽,明心见性方解脱,欲度苦海,金刚为心,般若做舟,若世人无知,便永沉沦此岸。汝亦西行,需知汝为过去之汝,需寻现在未来之汝,万万年后,汝当寂灭。”
西海月闻言,刹时满腔喜乐,合掌称善,虚空中一阵扭曲,亦消失不见了。
洞玄子仰天长笑,叫道:“俞越,汝即为神,当示以大道,道为一,为何传之各异?”
俞越低眉垂手,竖起一指,神念遍布空中。
“大道如一,万物有别,参差方为世界。天地赋世人肉、赋世人灵、赋世人情,何必强求?”
洞玄子默然良久,突然露出微笑,纯净如无,朗声道:“谢真神,请问大道何求?”
“汝当求诸自身,不假外物,纯其心,洁其情,生如赤子,死亦如赤子,则得道,则善身,则顺天,则得安生。”
洞玄子道:“修真本逆天,如何顺天?”
“逆天即顺天,天道如无,如一,如一切,天下皆归于吾,归于一,归于空,归于万物,修真者善待天地万物,方知大道如一。”
洞玄子稽首称谢,拂尘一甩,大步向谷外走去,每走一步,神魂之力便卸掉一分,待出谷时已是垂垂老矣,泯然百姓之间。
费慎独面含怒色,直视俞越,厉声道:“妖孽!汝修行恶法,狂妄自大,不敬天,不敬帝,弑人君,乱纲常,如何称神?”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以俞越真神之体,只需心念一动,便可将费慎独化为飞灰。可费慎独竟巍然不惧,直视俞越神目,身体居然坚如金刚,不动分毫。
俞越微微一笑:“万物参差,人心不同,信吾则吾为神,敬吾则吾为佛,顺吾则吾为道,不信、不敬、不顺,则吾为天、为地、为世道人心。汝以德、仁、礼、信为骨,孝、义、忠、智为皮,塑世人之心智,皮骨相合者为圣人,皮骨相异者为俗人,圣人渺而俗人众,汝当如何?”
费慎独朗声道:“吾等传天道,修仁义,天道为神,人道为魂,和合而生民智,尊天地君亲,敬鬼神而远之,传礼仪,善万民,天下太平。汝妄称伪神,乱天地之规,要汝何用?”
俞越道:“人生而有灵,信神则神在,汝可闻山外芸芸众生之疾呼否?”
说罢神念一动,将鼎山外众百姓的呼喊声引入谷中,字字入耳。
费慎独白眉微皱,他虽认定俞越乱力怪神,却没想到百姓们依然将姬鼎视为神祗,不禁有些恍惚,只听俞越又道:
“费先生,世人信姬鼎为神,以吾为魔,姬鼎神焉?魔焉?吾神焉?魔焉?大同而小异,可见世人之信未必如一,未必如真,其中微妙交由世人而定,大道永存,人心不可测,不能测,不能强变之,强夺之,故世道人心才是真神!”
“汝之信坚如金石,亦是人之心,亦是汝之神,何必指吾为魔?!”
费慎独默然,良久不语,回想此前种种,暗忖道:“姬鼎为了一己之私,先引七国祸水,战火绵延十余年,百姓涂炭,后弑君篡位,实乃大玄之贼,如此却被百姓尊为神。而俞越自出世以来,内平睿王之乱,外拒北狄南荒,往来三万里,诛国贼,清朝堂,虽行事乖张,细想来并未有一丝魔行。这是为何?俞越说的对,是非、神魔都在世人心中!
俞越的神力控制之下,费慎独听的清楚,谷外那些骂的最凶的,言辞绚烂,无一不是儒道中人,大多还是自己的徒子徒孙,当下不禁暗自羞愧。难道他们不知俞越与姬鼎的分别?如此狼藉,是非何在?礼仪何在?无非借民之口,民之势,扬己之名,他日未必不是又一个段世伟,又一个许会。自己辛苦一世,精研圣人之道,连自己的学生都做不到,谈何教化世人?果然如俞越所言,人心不可测,不能测,不可教,不可夺。”
想到此处,费慎独黯然神伤,心灰意懒,沉声道:“世人不可教,我辈当如何?”
俞越微微一笑:“费先生,汝以为山外众人皆恶人乎?”
是啊,那些百姓绝大多数都是良善之辈,和睦亲里,纳税交贡,战时从军为国,安稳时养家育子,何曾有半分祸乱天下,连违法乱纪之事都不敢做,辛苦一生只为温饱、安全、儿女,这等百姓已是天下最好的子民。同时他们也最容易被煽动,那恰恰是因为他们更朴实,更真纯。
费慎独恍然大悟,深施一礼:“老朽不敬真神,望大神宽恕。”
俞越突然道:“师祖,吾何曾为神,不过先生弟子陆适之劣徒耳。”
费慎独一怔,随即领悟俞越之意,白眉舒展开来,大笑道:“越儿说的是,是老夫不解真义。”说罢昂首而去。
众人见俞越三言两语说服费慎独,均面露欢喜之色。
忽然,山脚下石缝中匍匐爬出一人,正是那位误入此地的张老汉。
老张头匍匐在地,结结巴巴的道:“神仙爷爷,老头子想问神仙爷爷,什么时候才能天下太平,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
听闻此言,俞越神光突地一暗,缓缓从空中降下,伸手扶起张老汉,看着老者苍老面孔上惊恐的神情,道:“老伯伯,这可难道我了。”
张老汉又惊又怕又喜,颤巍巍的道:“神仙爷爷,您老人家无所不知,俺怎么能难倒您呢?”
俞越沉思良久,转身对众人道:“天下太平易,人人太平不可得,生老病死,水火天灾,于众生不如一毛,于天下不过方寸,于宇宙不过弹指,可于干涉其中的百姓而言,便是天塌地陷,便是人间惨剧。”
张老汉糊里糊涂,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只见俞越和蔼可亲,胆子大了许多,又问道:“神仙爷爷,那天下太平,多数老百姓都能过好日子呢?”
俞越缓缓道:“除非君不君,臣不臣,民可罢君、罢臣,凡事皆由民意,或许可能达到。”
这几句话张老汉听懂了大半,等时吓的脸色发白,诺诺道:“使不得,使不得,那……不是人人都当了皇帝?这可乱套啦。”
俞越笑道:“人人为君,则人人非君。”
这时,罗休插言道:“如此,何人治理天下?”
俞越道:“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一党之天下,天下人治理天下事。”
罗休皱眉,沉思了一会道:“天下这么多人,七嘴八舌闹哄哄的,如何能治理天下,我看只会更糟。”
俞越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罗休道:“你既已成就真神之体,天下皆在你手中,怎么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俞越笑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神只在世人心中。你道世人信哪尊神?”
罗休道:“自然是真神。”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妥,俞越明明已成真神,山谷外的老百姓却并不信他,反把他当做魔怪。
俞越一指心口,悠然道:“非也,他们信自己喜欢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