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西城墙,金光门。
杨守忠命令将士们攻城,军队一队压一队的纷纷攻向长安城,士兵们纷纷驾着云梯,在战鼓和号角声中发狂似的冲向长安城。守城的士兵不断的发射着羽箭,洒下火油,攻城的士兵则推着撞车,冒着箭雨,悍不畏死的一寸一寸的向前移动,每一寸都要留下众多的性命。
王铎赶到西城墙城楼上的时候,战事已经进行到如火如荼。
要攻进长安就必须要填满长安城外的护城河,杨守忠命令邠宁军背着土石袋子如同灰云一般的推了上去,城墙上的弓弩手不停的射击着,滚油也一盆一盆的向人多的地方泼洒,杨守忠冷静的用一批批人命来一点点消耗着守城军队。
“这样的攻城和守城是没有任何的技巧可言,完全就是拼的敌对两方的士气和意志,不是城墙上的军队用弓箭压制,就是底下的叛军用弓箭掩护,短兵相接的敌我双方更是厮杀的惨烈无比。”
杨守忠命令后面的军队一波接一波的向前攻击,队伍乱哄哄的,虽然大部分都是神策军,但是这些军队都分属不同的辖区,从来就没有共同作战过,彼此之间摩擦重重。
金光门的守军将领左武卫康守疆、左骁卫崔致洁前来拜见王铎,王铎道:“两位将军不必多礼,现在战情如何?”
康守疆道:“叛军进攻的非常紧急,我们两卫的人总共也才一万人,现在已经死伤近千了。”
王铎安抚道:“将军不要心急,本官自会调遣军队来增援这里。”
这时离这里最近的左监门卫大将军王元义正带着军队疾行而来,王元义气喘吁吁的道:“王宰相,末将前来待命。”
王铎道:“你和康将军、崔将军一起守住金光门,千万不可让叛军攻进城来。”
王元义道:“末将领命。”
护城河已经被赶鸭子上架的邠宁军悍不畏死的填平了,随着杨守忠一声令下,数万将士纷纷涌了上去,杨守忠让擎旗手指挥弓箭手阵营连续不断的掩护底下的士兵,虽然城楼上三卫军队的把守非常严密,但是叛军人数也实在太多,云梯一排排的架上去,即便大部分的叛军都没法攻上城去,但是仍然有不少冲了上去,很快就出现在城头和守军们交战在一起。
虽然叛军的攻势非常紧迫,然而长安城毕竟是大唐经营了数百年的城池,城高墙厚,登上墙头的叛军还没有站稳脚跟就被守军们迅速围拢斩杀,交战的双方都在城头上胶着着,双方都寸步不让,杨守忠的弓弩手也没法再发挥他们压制的作用。
此时正好一队驾着云梯的叛军攀上城墙,底下的叛军正在源源不断的往上涌来,王元义擎出横刀,举臂高呼道:“兄弟们,随我杀!”
王元义率先冲向叛军,手持横刀一往无前的砍去,刚刚冲上城头的叛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王元义一刀砍倒掉落城下,后面的一个叛兵见同伴倒在地上,知道遇上了强敌,连忙将刀逼向王元义的头顶,企图在王元义击杀同伴之际将他击杀。
王元义竟然是不躲不避,双手举刀,向上猛的一提,竟然生生的将叛兵震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刀势不止的以力贯千钧之势劈向叛兵。
王元义率领的军队跟着他冲上前线,纷纷抢占城头,寸步不让的和叛军们拼斗在一起,这些新来的士兵居然不要命了似的,即便是敌人攻势强大,凶猛无比,但是他们即便是拼着挨上一刀,也要将敌人置于死地,他们的攻击之间,虽然没有什么高超的地方,但是配合却是非常的默契,他们特别精通多人杀敌之术,往往叛军攻击一人时,他就发现他必须要接下两人的刀,于是叛军多数都在寡不敌众下被击毙。
这些士兵最默契的不是他们懂得人多势众的道理,而是他们对彼此的信赖,而反观其余两军,左武卫还好,虽然表现平平,但是也堪堪守住了城墙,而左骁卫的士兵则明显差了好多,拼命的少,战斗意志差,有好几次要不是王元义带兵及时补救,城墙立马就要失守。
杨守忠在一里外看着战事毫无进展,而手下的士兵越耗越少,忍不住皱眉对站在一旁的汪祖道:“汪将军,那些邠宁兵死了多少了?”
汪祖时刻关心着战场的情况,头也没有回到的道:“都两千了,唉。”
杨守忠冷哼一声,道:“真是没用的东西,死了这么多人,都没有一丁点进展。”
汪祖的脸抽了抽,心想这邠宁军从填护城河,到攻城都身先士卒,也确实是京畿西北一流的军队了,若不是长安城是大唐皇城,苦心经营数百年,城高墙厚,恐怕以那些守城的乌合之众,早就被攻下来了。
城墙长时间的攻不下来,汪祖也有些七上八下的,毕竟这是大唐皇城,打起来确实有些别扭,这时他眼尖,看见城楼上的一个左冲右突的将领将好不容易冲上城墙的士兵一一斩杀,汪祖气的要死,可是仔细观察,惊呼道:“王元义,竟然是他!”
王元义的左监门卫向来都被人排挤,其为人也身性冷漠寡言,但是王元义是禁卫军中唯一一个能在单打独斗中和陈玄衣不相伯仲的将领,虽然他从不热衷权势,但是他隐隐是南衙十二卫的领军人物。
杨守忠的眼神一凝,他是神策军将军,自然对敢于和神策军作对的人了如指掌,当初这个王元义要不是把柄实在太少,杨守忠早就将他下狱治罪了。
杨守忠冷笑道:“当初他就一直明里暗里的和本将作对,今日好死不死的偏要赶着来送死,本将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汪祖,你带着奉天军去攻击那里,一定将王元义斩杀!”
汪祖心中一冷,他们这些神策军将军有几个是真有真才实学的,大家都是靠走后门拍马屁才上位的,这时候杨守忠要他去杀王元义,这不是分明要他去送死吗?
汪祖虽然忌惮杨守忠得李顺融的宠信,但是要他去送死,他也决不去做,汪祖嘿嘿笑道:“汪某人不过是一介匹夫而已,哪里能够攻下这偌大的长安城啊,杨将军既然如此自信,何必再要我出手呢?”
杨守忠没料到汪祖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反驳他,看见周围将士投来的看好戏的目光,杨守忠冷冷的道:“汪将军,本将让你上阵,是敬你是个人,你不要不把自己当个人看!”
汪祖肩膀一耸,道:“杨将军,我奉天军是上阵还是不上阵,是现在上阵还是等会上阵,是由我说了算,还轮不到杨将军来指手画脚。”
杨守忠暴喝道:“汪祖,你是在企图分裂我神策军吗?”
汪祖眉毛一扬,不耐烦的道:“杨守忠,我跟你好言好语的说话,你别老是找我的茬。你有本事,你就去攻城,你要是真想杀王元义,你就自己去杀。”
杨守忠被他说的一噎,旋又看见周围将士看自己嘲讽的目光,杨守忠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对手下的士兵大喝道:“来人,给我把汪祖抓起来!”
几个全服铠甲,横刀出鞘的士兵立马冲上前来,就要将汪祖给擒下,汪祖的亲卫见此情形,纷纷拔出佩刀,站上前来,护在汪祖的身前。
汪祖在人堆里喝骂道:“杨守忠,你是不是失心疯了,你竟然敢抓我?”
杨守忠没理会他,对着他身前的亲卫道:“你们不要拦在前面,现在神策军正是危急存亡的时候,若是攻不下长安城,你我都要葬身此地,你们汪将军贪生怕死,不愿意身先士卒,你们难道也要学他临阵畏战,做个孬种吗?”
汪祖身前的亲卫们听到杨守忠如是说都有些犹犹豫豫的,来来回回的观察着周围同伴的眼神,似乎在交流着什么。
汪祖察觉自己的亲卫有被说动的迹象,急忙道:“别听他的,只要我们奉天军还在,就不怕别人欺负我们,即便攻不下长安城,皇上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你们跟着本将,权势富贵,美色财宝,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亲卫们觉得这话听得有理,纷纷激动道:“誓死保卫汪将军。”
杨守忠知道自己再说下也没用了,他见汪祖这家伙果然不是个成大事的料,对手下士兵使了个眼神,沉声喝道:“杀!”
杨守忠的士兵一个个冲上去拿刀向汪祖的亲卫们身上砍劈,亲卫们只想着怎么和汪祖享福,哪料到杨守忠真敢当着众人的面就来杀他们,死亡迫在眉睫,他们纷纷拼命的拿刀抵抗,有几个平常就是和汪祖偷鸡摸狗、厮混娼馆的亲卫不习武艺,当初就被诛杀,其他的几个也都是寡不敌众,渐渐不支。
叶贵见此情形,大惊失色,阵前倒戈,这是用兵大忌,本来攻击长安城就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不努力团结一切力量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自相残杀呢?
叶贵立马带着军队将这边厮杀的众人冲开,然后一个个的控制住,来到杨守忠的面前道:“杨将军,现在战事正急,你怎么能做出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杨守忠指着叶贵道:“本将让你守着后阵,不要让士兵逃跑了,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叶贵急道:“我是犯了军令,你要怎么罚我都行,但是你也不能杀同僚啊!”
杨守忠一步不让的冷冷的看着他,看他究竟想怎么样。
叶贵给手下的一个士兵使了个颜色,叫他去找李顺融过来。
李顺融听到前线将士不合,立马让侍卫们抬着轿子过来了。心中真是将杨守忠这混蛋骂了个狗血淋头,真是一头疯狗,虽然忠心是有了,但是让他这么疯咬下去,先别说攻进长安了,自己好不容易聚集的势力也就全跨了。
李顺融下得轿子来,温言对众将士道:“大敌当前,大家就要齐心协力,打也打过了,闹也闹过了,这次的事情就先算了,下次决不能再犯。好了,好了,大家都各归各位。”
李顺融接着道:“现在必须尽快攻进城去,此事刻不容缓,守忠,你务必要在明日凌晨攻下长安。”
杨守忠恭敬的领命。
守军和叛军正在不断厮杀,城下的一万多叛军正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第二波攻势,杨守忠命令一队人马推着撞车冒着箭雨冲向金光门,金光门内,王铎下令不断加固,并且分派出两千士兵把守,以防万一城破的时候可以支撑一阵。
神策军的进攻开始了,呐喊声充斥天地,城墙上的康守疆和王元义指挥鼓舞着将士们一次次的打退叛军的冲击,大石、滚木、火油不断的往下狂砸,硝烟飘荡着整个西城墙,密密麻麻的人如同蚂蚁一般在城头上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数百名叛军正在推着撞车轮番猛烈的撞击着城门,即便是以金光门的厚重,也仍然被震的簌簌发抖。门内的大唐守军更是拿出刀枪,严阵以待。
康守疆愤怒道:“这样的攻城战没有十倍的兵力根本就攻不下来,这杨守忠分明是要把我大唐的将士们都赶来送死,他真是该千刀万剐!”
王元义高声道:“留点力气杀敌吧,现在可不是和他们讲道理的时候,这些人实在是太疯狂了,如果城头一失手,长安也就万劫不复了。”
康守疆哼了一声,挥舞着横刀左右开弓,挡开身边的一个叛兵,然后将一个刚从云梯爬上来的叛兵一脚踹了下去。
王铎整夜都能听到城墙上传来的呐喊声,战鼓声,本来年纪就大了,经常失眠,现在被刺激的几乎睡不着觉,总担心城池被攻破,自己沦为亡国之臣,不过好在,虽然一整夜没有睡着,但是叛军也始终没有攻占西城墙。
激烈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夜晚月亮升起而又落下,长安城的城墙上,刺目的鲜血染红了城垛,火红的城墙如牡丹怒放。
王铎被叫醒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的,连站起来都觉得头晕目眩,脚底发虚,身体冷的直发哆嗦,阳光依然灿烂无比,这朝阳的美丽温暖让王铎渐渐感觉身上暖和了许多。
城头上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了,昨夜作战的一万多将士们都正在城头上你挨我挤的就地而眠,也有一批批的士兵们仍然紧张有序的在附近巡逻,看到将士们疲惫不堪的神色,王铎有一丝丝惭愧,第一次觉得文人骨子里对武将的轻视真是好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