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郑畋的提醒之后,李庶对于户部的财政问题开始重点关注,财权和兵权是两个重要的支点,任何一个出了问题都将酿成大祸,而且郑畋的提醒,也让李庶觉得财政问题可能已经变得非常糟糕了。
因为以前并没有太过涉及历史,特别是财政方面的事情,所以李庶让齐济时去秘书省找来唐朝的财政典籍过来,又考虑到古代典籍记载的东西很多没有章法,担心找不到头绪,顺便让他带一个秘书郎过来。
不过从六品上的秘书郎没来,倒是来了一个从二品的尚书左仆射。
尚书左仆射于琮,进得殿来,道:“微臣于琮参见陛下。”
李庶有些惊讶,不知道怎么会把他这个大人物引来了,他素知于琮已经不太理会朝中事物了,他之所以特别留意这个人,主要是这个人是唐僖宗李儇的姑父。
于琮曾经娶了宣宗之女永福公主,后来因故宣宗又将广德公主嫁给于琮,而且于琮也曾经是唐僖宗还是太子时候的太傅。
李庶:“于仆射不必多礼。”
于琮:“微臣听闻陛下要了解朝廷赋税,微臣虽鄙薄之才,也想提陛下分忧,还望陛下不弃。”
李庶:“于仆射乃国之栋梁,朕求之不得。”
然后李庶吩咐齐济时给于琮赐座。
于琮谢恩坐下后,道:“不知陛下想先从哪里开始?”
李庶开门见山的询问:“就说说今年的朝廷有多少税收吧。”
于琮讷讷道:“两税的征收分别是夏六月之前,秋十一月之前,所以今年的赋税还不到时候。”
李庶:“那你先说说什么是两税?”
于琮:“两税法是唐德宗时代宰相杨炎所创之税法。由征收谷物、布匹等实物为主的租庸调法,改为征收金钱为主,一年两次征税,是为两税法。”
李庶对这种税收有些疑问,道:“若是征收金钱的话,这恐怕不妥吧?”
于琮赞道:“陛下英明,其实后来很多人也发现这样会有问题,因为受物价影响,有时候物价低的时候,百姓负担多,物价高的时候,朝廷税收少。敬宗以后,两税钱物定额的计算方式沿袭着元和四年税制改革时制定的制度,即‘其诸道州府应征两税匹段等物并留使钱物纳匹段等虚实估价及见钱,从来皆有定额’,留州、送使、上供部分分纳现钱与纳虚、实估物三部分,其中现钱和实估物占一半,虚估物为另一半,虚、实估价确定,这种定额方式一致沿续到现在。”
李庶:“那么,这个虚、实估价分别是怎么计算的?”
于琮:“市场上的货物由政府估定牌价,按质好坏,分为上﹑中﹑下三等,是为官估。建中(780~783)以后,货轻钱重,物价下跌,各地的实际物价被称为时估,又称实估。两税中的户税,以钱定税。定税数额,皆用缗钱计算,纳税之时,又折为绫绢。由于物价下跌幅度太大,四十年间,绢一匹由四千文降为八百文,米一斗由二百文降到五十文以下,按原定税钱数额折纳实物,百姓负担无形中增长四五倍,大大超出了农民的负担能力。
因此,朝廷政府又定出一个高于实估,接近建中元年初定两税时物价的价格,称为虚估。因为是尚书都省所定,所以又称省估。尚书省户部的度支司在接受各地的税物和把物资发给各政府部门时,都要增长本价,即按虚估折算,称为折估。官吏的俸禄,布帛部分也按虚估付给。地方官吏在把税物送交朝廷时均按照省估,而留州和送交节度使或观察使的税物则按照实估实时价征收。元和三年(808)裴为相,奏准留州﹑送使的钱物,一切令依省估征收,由此唐后期财赋主要基地江淮一带百姓的负担有所减轻。其后,唐政府又规定,两税中折纳的绢帛,按一定比例,一部分按虚估即省估征收,一部分按实估即实价征收。但事实上,各地官吏以实估征敛的情况一直没有停止。”
李庶点了点头,有点明白了,道:“那去年的税收是多少?”
于琮有些为难的道:“去年的税收是300万贯。”
300万贯,李庶想了想,因为不太清楚唐朝的物价是什么情况,但是从理论上来说,一文钱差不多是五毛钱,也就是说堂堂唐朝一年的税收也就是15亿元,想象现代中国的税收可是以万亿元为单位计算的啊,李庶不敢相信的道:“朝廷税收怎么可能这么少?”
于琮咳咳了两声说道:“这个确实是少了点……”
李庶皱眉道:“你先说说以前的税收有多少吧。”
于琮侃侃而谈道:“建中元年,天下两税钱3000余万贯,其**京师者950万,留州送使2050万贯。这3000余万贯的两税额,是天下各道者,包括京畿、关内、河东、河东、泽潞、磁邢、山南西道、吉安娜东西川、山南东道、荆南、黔中、湖南、河南、淄清、东都畿、淮西、淮南、浙江东西、江南、江西、福建、岭南五管,此后不申户口不纳赋税的河朔三镇、魏博等也包含在内。
开成年间朝廷已平沧景,同时又使淄清、天平等道确立了两税上供制度,上供的道州及所管户口远远超过元和初,但朝廷实际所得上供钱物反而少于元和初,这体现了穆宗、敬宗以后,朝廷对地方控制力削弱,地方因水旱逃户等原因破除甚至占留上供两税,朝廷所得税较元额太为减少。
大中中税钱8592061.0990文。这项税赋若包括青苗钱140万贯,则大中中两税钱只有719万贯,相当于建中三年两税应上供额1140万贯的三分之二,也就是说,大中时国家两税收入减少了应纳税赋的三分之一。
大中与开成相比,纳税州道并无太大变化,两税从967万贯减至859万贯,下降了108万贯,以后,各地州府的两税上供输纳越来越艰难,朝廷税收的日趋减少。”
李庶疑问道:“京师怎么只能得到税钱的三分之一?”
于琮见李庶问这个白痴问题一时语塞,感叹道陛下以前确实是只会在内宫里玩耍胡闹。
于琮耐心的解释道:“安史之乱后,玄宗发布《命三王制》,其中有一句,诸路节度支度防御等使‘应须兵马甲仗器械粮赐等,并与当道自供’。正是因为这道圣旨,地方节度团练等使用有了对属州征税之权,此例逐渐成为惯例。朝廷、节度使、诸州,成了三层独立的财政单位,百姓所纳赋税上供、供使、留州,已三分其税。”
李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唐朝中晚期的藩镇割据已经泛滥成灾了,原来朝廷根本就已经没有能力控制地方了。
李庶问道:“这两税税收逐年减少,你认为是什么问题?”
于琮苦笑道:“虽然近年来天灾不断,战乱连绵,可是若不是官吏腐败,中饱私囊,朝廷的税收怎么会这么少呢?”
李庶见于琮竟然能当他的面说出如此的话,稍微有点惊讶,但也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于琮继续说道:“陛下,要知道朝廷的两税税额征收一向有加无减,百姓输纳日增、赋税逐渐加重,可是朝廷实际所得,不是日益增多,而是逐年减少,陛下不可不重视啊。”
李庶疑惑道:“难道面对这种情况,朝廷就没有什么动静吗?”
于琮:“朝廷确实做过很多努力,主要有增加了除陌钱,规定了羡余的使用,还有增加常平义仓,但是下面官吏仍然是克扣不断,以至于朝廷已经入不敷出了。”
李庶淡然道:“你先仔细说说这三种制度是怎么限制地方财政的?”
于琮:“首先是除陌钱,除陌钱是我朝的杂税之一。德宗建中四年(783年)在全国征收除陌钱,规定凡属公私贸易,每一贯收税二十文,后增至五十文;物物交换则折钱计税。由官府发给牙商印纸,登记收纳;不经牙商的另用私簿报税,或自行报缴。逃税的一百文罚二千文,杖六十。以后除陌钱不断增加,除陌钱最初为每贯20文,最高时已达每贯80文。在国用不足时,均采用增加除陌的方式筹集军费,除陌成为解决财政危机的增收方式。不仅如此,除陌更是朝廷像地方争夺上供外财赋的有效手段,每贯20文除陌钱,等于朝廷争夺了地方两税的2%,除陌比例越大,朝廷争夺的财利越大。”
于琮:“其次是羡余,留州、留使经费定额支用,常有羡余,对这些羡余钱物斛斗,朝廷利用进奉名目使诸道交纳,对留州部分则采用严格管理、确立支用项目等方式来控制。羡余的支用条件,包括廨宇等修理、客使供应晏饯赠贶者、将校捕盗贼赏钱程粮、代贫穷户纳税、以备水旱五种。处第二种外,余四种皆可减少朝廷正常支出,对朝廷财政有利无弊,而备水旱尤为州使羡余支用重点。”
于琮:“第三种常平义仓,,元和二年设常平义仓将救贷视为朝廷常务,制曰:‘应天下州府每年所税地子数内,宜十分取二分,均充常平仓以义仓’。十分取二分,并不仅限于截留上供部分,也包括留州、送使斛斗,如此地方栗米的十分之二都被朝廷已常平义仓名义列入支用范围,更何况地方斛斗远远多于上供朝廷部分。常平义仓税源的确立侵夺了地方的既得利益,增强了朝廷对地方斛斗税收的控制。”
于琮总结道:“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各级官吏不是虚报账目,就是隐瞒户籍,这也是百姓户口较元和年间多,但是税收却丝毫没有增加的缘故,除了争夺税收、侵割钱物、争夺山泽外,地方尚可以借贷、请求资助等手段,达到夺取朝廷财利的目的。‘诸道发兵,例与度支贷借’,水旱虫灾,亦借度支钱物,经久不还,积欠相承,最后朝廷政府因无法征收只能放免,地方名为借贷救急,实际已侵占了朝廷财利,元和十三年放免度支司元和二年以前诸道借假及悬欠钱物斛斗480余万贯石,朝廷因地方假借损失之大,可以概见。诸道不仅借贷度支钱物,户部、盐铁钱物,也成为地方借贷对象。开成三年诏敕,‘应方镇州府借便度支、盐铁、户部钱物斛斗,经五年以上者并放免’。大中二年受尊号敕问又指出,‘诸道州府应欠开成三年终已前,因水旱不熟贷借百姓及军用欠阙借便度支、户部、盐铁钱物斛斗,积欠相承,日用既久’,这些诏敕反映了朝廷对地方借贷三司钱物斛斗不还的无可奈何。”
等于琮告退后,李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