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风呼啸着大地,刺骨的寒流深入到了每一位守城将士的骨髓里,残碎的亡魂在空中挣扎,方圆百里渺无人烟,断壁残垣,一道落败之景。
城下,舍利部族士兵与汉家部曲尸首无数,血肉横飞,血腥之味散发,无不让人隐隐作呕。但是这些都无法消融去守城将士的一腔热血。他们的背后,是他们的兄弟姊妹,是他们的父老乡亲。他们世世代代守护着这里,如果要他们放下武器,这是比杀了他们还更要痛苦的事情。
“敌军现已退营,当早做突围。还望二公子及早作出决定,以免错失良机”虬髯大汉走进一玉面小生前,说道。
那小生生的极为清秀,着一身锦绣长袍,白净的脸庞泛着丝丝红晕,颇有一种女扮男装的意味。虬髯大汉虽是战甲加身,可对这小生却是极为恭敬。就算是一般的小厮也能瞧出这虬髯大汗必是这小生的家臣,或者是较高地位的随侍。
小生姓秦名英,正值弱冠之年,是为原镇北大将秦天次子,蔡邑秦容后人。同辈排行第二,其叔秦朗赐字仲元。自幼习武九岁便敢提刀杀人,十六岁时辅佐其兄秦明率骑兵千余与岩城郊外以少胜多,并射杀舍利大将蒙图,一战成名。
后舍利人把秦氏一族列为他们武夺大天王朝的头号敌人。
秦氏一族,满门忠烈。从前朝晋武宗开始,便受命镇守北方,一直都是北方少数民族的宿敌。后晋朝为伏波将军所灭,自天高祖创立大天朝,亦是让秦氏一族继续镇守北方。只是因为中原刚经过朝代更替,正值荒凉之年,而北方瓦刺兴起,并西梁和朝越,起兵南下牧马。而秦氏家主屡用奇计退强敌,一时为瓦刺所忌惮,一直到后来李拓征瓦刺,瓦刺衰而舍利兴,北方蛮人都难以入中原寸步。此前后四百年是为北蛮臣服元年。
为此,坊间还传有许许多多的传言。秦氏一族,在汉人眼中,一直都是人臣的楷模,忠良的代言者,是国家的铮铮卫士。
“龙有九子,九子九样,辅龙秦氏,且勇且忠。”
坊间的传言尽管未必全部真实,但忠勇如秦X,这却是无法辩驳的。
虬髯大汉如巍巍铁塔,侍于玉面小生旁。
“于将军,家父生前遗愿是什么?”秦英背负双手望向远方,似问非问般道。
那虬髯大汉略加思索,随即沉吟道:“将军生前的鸿志便是:有朝一日能够收复黑河地区(大致为宿州以北的部分地区),只可惜天违人愿。”
“奈何,奈何……”虬髯大汉无奈叹息。
“既然你等知道,为何还要劝我离开。”秦英顿了顿又道:“家父生前投笔从戎以来,与异族相互攻伐,长达四十年之久,四十年的每个日日夜夜,家父无不是梦想有朝一日能够收复北方,以此来报效朝廷。父亲的遗愿,英自愧不能完成,倘若连着小小的古安城我都守不住的话,我又要拿什么去见九泉之下的家父呢。”
于庭面露惊讶,竟似乎看到了当年岩城之战那个叱咤敌我双方的那个稚嫩少年。何曾想,当年的那个稚嫩少年早已长大成人,没有了那股子乳臭之气,倒真是印证了那句“虎父无犬子”,当年岩城之战虽然早已过去,但是秦氏一族的忠勇却早已成了一时佳话。
但是从这份坚毅的神情,同龄中人却会略显沧桑,倒是颇有乃父遗风。
于庭也是久经沙场,片刻后便也没有了那震惊之容,一如平常般道:“可是城中可战之兵不足数千,且都是疲惫之士,恐难当。而且郡守那边……”
“于庭,倘若我等离去,古安何存焉?李应那厮不晓民疾,尔出身寒门,莫非也忘了?”秦英瞪了一眼于庭。于庭顿时惊的一身冷汗,马上向后退一步躬身道:“某绝未忘记,还望将军恕罪。某誓死与古安城共存亡!”
这是家臣对于宗主的绝对臣服,在那个年代,是不能抱有丝毫敢违背的意思,甚至连一点想法都不能有,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基于家臣对宗主的忠诚,镇北大将秦天遭一纸诏书赐死,早连累者多达数百人。世家大族地位一落千丈,而于庭却并未因此离开,相反唯宗主一家马首是瞻,由此可见其人之忠诚。
秦英摆了摆手道:“于将军,你速传令下去,将古安城所有青壮年都调至城上,将士兵的战甲都给他们换上。告诉他们:他们如果还想着自己的父母,妻儿,姊妹的话就给我认真守城。不然城破之时,便是尔等明年的忌日。抗命者,格杀勿论!”
顿了顿又道:“你派人去将李应请至府上,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诺。”
于庭见他如此坚定,也不好再劝,径直走下城去。
秦英脸上划过一丝哀怨:“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抚手触摸着刻满印痕的城墙,落日的余晖如血般映照着大地。
“二兄,已经准备完毕”
一名赤甲小将,朝秦英走了过来。
秦英问道:“子仲(秦勋),良玉有没有找到?”
“三兄他,好像已经与他的跟随者早已离开了古安。”秦勋说道。
秦英面露惊讶之色说到:“子仲莫要欺我,围城之时他还尚在,他如何能够离去。”
“这……我在三兄书房找到了一封书信。”秦勋将书信递给了秦英,上面写着:兄长亲启。
秦英翻开书信
“贤兄亲唔,小弟前时不辞而别实属无奈,古安城小而难当舍利兵锋,城破亦是势在必得。且敌军势劲,多良才。我军衰微,虽良才济济,然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似兄长这般有才而不得重用者不知凡几。小弟料定郡守大人必会不辞而别,到时古安城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内乱横生,瘟疫肆虐。士卒无法尽其力,古安庶民亦会遭受无故之痛。还望贤兄早日离开此是非之地,不要身陷囹吾,难以自拔。贤兄看到此信时,某必已至菜邑,勿念。汝弟秦羽拜服拜服。”
“竖子安敢如此?”
秦英将信丢至空中,拔出佩剑,一击倆半。信纸化为俩半,随风落在了城外的焦土上。
秦勋之前已看过此信,知道秦英恼怒如此亦是再正常不过。这里本身就是个死地,但为秦氏族人,便是刀山火海,亦是不能退缩,然而秦羽(良玉)却并没有这个觉悟。
秦勋在心中叹息道:我秦氏一族,历经数十代皇帝,满门忠烈,竟不想出了一个如此奸邪之徒。祖上蒙羞,我族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