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向下滚了多远，等我稍稍定神坐起来，查看左手，左手手掌已经被咬烂，鲜血染红了整个手臂，伤口沾满泥土和草茎，面目全非。我似乎已感觉不到疼痛，索性抓了几把泥土，将整个手掌敷住。摸了摸背上的背囊，食物和弹药已经不知掉落在何处。回头向滚落的山坡望了望，心里不由得一阵战栗。
我沿着山坡一直往下走，我心里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是不能停下脚步。
流血过多，身体严重缺水，我越来越虚弱。感觉视力模糊，天旋地转，我仿佛看到了末日的影子。我并不害怕末日，但我害怕那样看着自己一点点被末日吞噬，看着自己一点点流干血液，痛苦地死去。我好想念我的父亲，想念我的藤儿，我的母亲，即便是离我而去的张翠，也一并出现在我的模糊的印象里。我不想再往下走去，我不能再走下去，就这样去吧！我倒在地上，迷迷糊糊睡去，我梦到自己小时候，梦到第一次开枪，梦到满野奔跑的野物，梦到父亲，梦到走不完的森林┅┅
我睁开眼时，以为自己到了地狱，眼前一片黑暗，周围安静得跟洞窟似的。‘咚！咚！咚！’一滴清脆的滴水声，缓慢地滴落，在黑暗里清晰可辨。我摸了摸身下，一块松软的草垫，冰冷的石头，我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发现跟自己活着时一样，嗯？难道我还没死？难道死人的世界跟活人没什么两样？
我起身在四周摸了摸，发现自己真在一个山洞里！我隐约听到洞外传来吵闹之声，沿着洞壁，摸索出去，山洞一转弯，吵闹声陡然大起来，一道亮光照过来。
‘李哥大，眼看要入冬了，再不出山一次，只怕今年冬天难熬啊！自那年出山后，怕也有三四年了吧！’一位操着浓重四川口音的莽汉粗声粗气地嚷道。
‘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命额！你又不是不晓得，那次闹大了，只怕现在还在满世界通缉你呢！’一位尖细的声音应道。
我正在犹豫是走出去，还是摸回去，突然‘黑子’竟跑过来，发出‘哼哼’的低吼，不住地用舌头舔舐我的手背。
‘出来吧！’突然一个低沉带点破音而威严十足的汉子缓慢地说道。众人都停住争吵，山洞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慢慢走出山洞，踏出黑洞窟的瞬间，只见一个更为宽敞的厅堂，石壁四周插着数十根火把，把大厅照得通明，厅堂里围坐着一圈人。
‘过来！’坐在中间的那个彪形大汉不怒自威，右眼缚一块黑布，寸长的白发根根竖起，像一头威猛的雄狮。众人闪开一条路。‘给他拿把椅子。’那位独眼汉子吩咐道。
‘我不管你是做什么的，为何来此，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我的敌人。’独眼大汉说道。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一个朋友，它是跟随我多年的猎狗；只有一个敌人，它是跟我接下三世深仇的黑子。’我回答道。
他们听了都是一脸惊奇，不解地望着我。
‘很好！你可以去了。’独眼大汉靠在一张熊皮椅子上，淡淡地说道。
‘大哥，恐怕不妥！要是他出去把我们的藏身之处告诉外人，那┅┅’一位站在最下面的尖嘴猴腮的瘦子说道。
‘他不像。’独眼大汉轻轻摇了摇头。
‘我恳求你们让我留下来。’我扫视了一眼众人。众人都默不作声。
‘讲讲你自己。’独眼大汉摸出一袋烟，吧嗒吧嗒抽起来。
我犹豫了片刻，‘很简单，我父亲死于黑子之口，我儿子死于黑子之口，如今我伤于黑子之口，就是说我如今孤身一人。’我简要地说道。
‘嗯，你是猎人？枪法如何？’独眼大汉眼里放出了两道光芒，直视着我。
‘我发誓不再摸枪！’我悲愤地说道。
‘哈哈哈哈！男子汉竟如此放不下！不就是一头黑子嘛！你过来，过来！’独眼大汉欠着上身，向我招手道，‘我的右眼，看见了吧？也是被它抓伤的。我看你不像轻浮软弱之人，敢独闯孤坳，有几分像我，我有三分佩服你；看你跟我一样伤于黑子，有五分相怜。可如今，你竟因一头黑子，而发誓不再摸枪，我有九分鄙视你。’
众人听了也是一惊，不住偷偷瞟视独眼大汉的脸，想必他们还从来不知道他们的大哥的眼睛是怎么伤的。我听了心里也是一阵起伏，多年的辛酸压抑，顿时奔涌而出，长叹一声，叫道，‘拿我的枪来！’
那个瘦子翻身到墙壁，摘下墙上的枪，递给我一包弹药。
‘瘦猴，装弹！’独眼大汉说道。
‘不用！’我手一挥，坐下来，开始自己只手装弹，众人惊愕地望着我。我倒出子弹，一颗一颗地放在手心里，然后一颗一颗装进枪筒。众人都安静地看着我。只手装弹虽有些困难，我还是像装最后一枪子弹一样，毫不马虎。
装好子弹，我起身扫视了一遍山洞，却找不到一个好的靶子。十丈开外，正对着洞口的墙壁上，正好有一个火把亮着。
‘瘦猴，去！’独眼大汉嘴巴一努。瘦猴轻轻一跳，跳到我面前，背对我站着，双手塞住耳朵。我支起左臂，枪管从瘦猴脸庞横过去，但并没有搁在他肩上。众人又是一惊。
掰起撞火，瞄准，触摸扳机，呼吸，‘轰隆！’整个山洞嗡嗡作响，声震耳膜。墙上的火苗应声落地，众人一阵欢呼。
‘你可以留下来。’独眼大汉淡淡地说道，‘弟兄们，你们看了这一枪，觉得可以值几把椅子啊？’独眼大汉提声问道。
众人一片窃窃私语。‘我看甚至在我之上啊！’独眼大汉站起身，缓缓地说道。众人又是一惊，满场哗然一片。‘我看就把这位兄弟的椅子放在二弟的下边吧！老三，你有意见吗？’独眼大汉俯身问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络腮胡子的汉子。那个汉子斜了我一眼，‘大哥，他的枪法却是不错，但就凭这点，你就把第三的位置给了他，恐怕难以服众！我还要跟他比划比划！’
听到这里，我也不觉大惊，初来乍到，我怎敢喧宾夺主，夺人之位呢？再说，我一点不看重椅子的位置。‘我只要一把椅子就行，不在你们之中。非得安插在你们中的话，我不会留下。’我对众人说道。众人这次更是一惊。
‘大哥，我看这事日后再做计较不迟，不要为难这位兄弟。’站在独眼大汉右手方的一位斯文的满脸白净的男子躬身向熊皮椅子上的大哥说道。独眼大汉沉吟了片刻，‘也好，今后你们服了，再做计较。那就先给这位兄弟安置一把椅子吧！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