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易睁开眼看到的是自己那铺满桃花瓣的床,他只记得自己与银杏在院中饮酒,却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了屋子里面。揉了揉太阳穴,没有想到这一次酿的酒,会如此的浓烈。正准备下床,看到了站在门外望着自己的修颜。
失神了片刻,依旧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不知道阎王大人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您坐,小的去给您倒杯茶。”走过修颜身边的时候,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想是他刚才抱自己回床上的时候,沾到了吧。
桃易把茶倒好的时候,修颜正站在院中的桃树下面,仰头望着已经开始落败的花枝。修颜喜欢穿黑色的长衫,桃易记得自己问过他为什么,当时修颜并没有回答。可是这黑色,却更衬出了修颜的挺拔与不凡的气宇。
感觉到一阵凉意,桃易这才从刚才的沉思中回过神。见修颜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的身旁,右手覆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身体不适应的向后靠了靠,或许是见桃易如此这般,修颜收回了手。
“你就这样,不喜欢我碰你?”修颜喝了口茶。已经有五百年没有喝到他泡的茶了。依旧是那桃花香。为什么桃易,那么喜欢桃花。这个问题,在过去的两千年里面,修颜着实没有弄明白。
“阎王大人多虑了,我只是不太习惯您现在的样子。”
“难道,你就希望本王像五百年之前那样对你置之不理,残忍冷漠吗?桃易,我已经错了两千年,你当真想让我一直错下去?”
桃易盯着自己手里的那杯茶,不知道如何回答修颜。两千年了,期盼了两千年,为何真的要实现的时候,不可以抛开所有顾虑坦然接受。是啊,为什么呢?
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那杯茶放到了石桌上,向院子里走去,来到了修颜刚才站着的地方,仰头望着那颗树,他知道修颜跟在自己身后,因为空气中存在着他的气息,那股永远可以让自己平静下来的气息。
诺大的院子里面,遍地的桃花,月老桃易与阎王修颜,一前一后立于那棵几万年寿命的桃树下面,桃易伸出胳膊,去抚摸那粗糙的树干,他说:“修颜,如果两千年前,你没有站在这棵桃树下面,我们是不是就永远不会见到对方,一直到彼此都消失在三界中,魂飞魄散。可是,修颜,我始终想不明白,两千年前的那天,你为何会出现在我的院子里?”修颜看不到桃易的神情,也猜不出桃易为何会说出这般话,可如果这就是劫数,那么修颜也认了,是自己辜负了他两千年的情谊,他望着桃易说道:“桃易,不论两千年来,我们发生过什么,现在我修颜,对天起誓,愿与你同看日月交替,潮起潮落,直至共赴黄泉。”
共赴黄泉,任谁听到自己心爱的人说这句话,都会感动万分,却没想这句话,换到的是桃易的狂笑,笑意像是感染了空中的风,微微的疯狂起来,带起了树上摇摇欲坠的花瓣,空气中有簌簌的声音,响个不停。桃易依旧没有回头:“修颜,我便在这天,听人请愿;你便在黄泉,断人生死。你说,凡人如若想达成心愿,永保平安,会向天祈求,而我们,也可以吗?你坐在阎王殿数万年,可又曾见过多少真正共赴黄泉的璧人。修颜,你该如何让我相信你的话?”
沉默,无尽的沉默。桃易抬起自己的手,看着那手中的掌纹,如此的纵横交错,犹如那月阁大殿的红线。明明自己是月老,却为何自己的这根线,掌握不了。骗得过众人,终是骗不过自己。
“你只需保持现状,剩下的交与我便好。”桃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那棵树下面站了多久,他只记得修颜走了,走之前扔下了这句话。
那日一别就是十日。十日,足以改变太多。
往日被仙气包围的银杏山,忽然在一夜之间,落叶遍地,所有山上的树木,枯萎残败,山脚下面的院子,被白色的布条缠绕,有众多的村民来叩拜。院中的那棵银杏树,依旧旺盛的开枝散叶,与山中的情景格格不入,银杏隐于那树枝之上,看下面人来人往,她终于,还是亲手结束了那个人的性命。
魅之南一袭黑衣,较为艰难地在银杏树上面找到了银杏,看到她神情黯然的坐在树枝上,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是好。其实魅之南自己也很奇怪,之前奉命来取那个人性命的时候,银杏一直阻挡,凭她的功力,要继续护着这个凡人易如反掌,却为何不继续为之。
“你既然选择放弃保护他,就不要再伤神了,你只是送他进入了正常的轮回之道。于他而言,或许是幸。你不是他,又怎知他愿意如此长久的活于这世间。”
银杏转过头撇了一眼站在树枝上面的魅之南。没有说话。她能说什么,难道告诉眼前的这个人,自己那么多年守护这个凡人,只因为与他如此之像?
沉默中,魅之南和银杏被下面嘈杂的声音所吸引。他们顺着那些人的视线看去,只见天的南边,紫色的彩云滚滚而下,如喷涌的瀑布,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最后随着一道银光消失在了天际。
魅之南困惑的看了一眼银杏:“怎么回事?”
“是她回来了”,银杏闭上眼睛,声音略显沙哑,不知是由于伤心造成的,还是长久的没有休息所产生的疲惫。魅之南自然不知道是哪个她,满头的雾水还没有来得及拨开,身边的银杏就已经不见了。无奈,起身回了阎王殿。
银杏走进月阁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场风花雪月。桃易坐在月阁大殿之上,右手端着盛满桃花酒的碗,胸前的衣襟已经被酒染湿,他眯着眼睛望着大殿中央,一名身着紫色纱衣的女子在那里偏偏起舞,那层紫纱下面的雪白身体,隐隐约约透漏着诱惑,魅惑的笑容,妖娆的舞姿。两人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银杏的到来。
这个情景,让银杏难以置信,微微皱眉,在她记忆中,那名女子总是一袭白色的长裙,素雅的面容,高高绑起的发髻,腰间缠绕的是一把软剑,高傲冷漠,仿佛只为桃易一个人而活。
正在纠结的时候,发现阎王修颜和魅之南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边。整个月阁,只有他们五个人,安静的可怕。魅之南颇为好奇的是,没有音律的配合,大殿中央的那名女子也可以跳出如此之好的舞步,实在佩服。
银杏和魅之南在看了一眼那名女子之后,一齐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修颜。
“这次酿的酒确实比以往的都要浓烈”,桃易一边为空碗添酒,一遍思忖着,他知道对面站着银杏、修颜还有之南。他也知道修颜从进大殿的那一刻起,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自己。
当那名女子已经将同一支舞蹈跳到第三遍的时候,桃易将手中的空碗扔到了大殿中央,清脆的声音,瓷器碎了一地,银杏等三人看到桃易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朝那名女子走去。直至她身边,抓住了她的手,“你可认识我?”
女子停住舞姿,站直身子,望着对面盯着自己的桃易,嘴角慢慢上扬:“月老大人,我是尚言欢。我回来了。”
有什么地方不对,银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想不通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