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求知心中突突而跳,这胡平明明是介赑门的敌人,他什么时候成了本门弟子?按说本门收徒极严,非是出身来历清白者不收,更遑论他这个半路来投之人,定是假冒无疑。可这位范秋洛称他为师侄是另有隐情,抑或是其同伙?看来还是后者居多。那么他们此来假冒是何居心?他的心不由悬了起来,默祷百花娘子千万不要叫他出来相见。
百花娘子将二人让进殿中,加置席位,心中亦在奇怪叶求知为何见了本门长辈不上来参见,此与礼不合?瞟眼见他正低头坐在朱凤欣身旁,一眼也不往这边瞧,心道:“看这孩子年纪不大,显然刚入门不久,不识得同门也属正常。”口中道:“我与贵门也有些相熟,道友的名号还是今日与闻?”
范秋洛哈哈一笑,道:“我久居不出,一意清修,少在外面走动,不说柳谷主不识,便是大多数同道也未必知道有我这人。”
百花娘子道:“范道友尘心不沾,俗气不染,心无旁骛,好生令人羡慕,不似我等俗务缠身。”话锋一转,问道:“既然道友在门中清修,怎会有兴致突然降临敝谷?”
范秋洛道:“我近来遇上一些瓶颈,枯坐无功,又静极思动,想出来走走。路经此地时,闻听贵谷有一奇花在这一两日开放,特来见识一下,还望柳谷主恕在下来得冒昧。”
众人一听,肃然起敬,遇上瓶颈乃是突破之前兆,这人看模样已是金丹后期,一旦豁然开通,介赑门又要增添一名元婴高手。百花娘子道:“恭喜,恭喜,祝范道友早踏元婴之境。”
范秋洛摆手道:“这一步岂是那么好迈。”
百花娘子道:“贵门人才济济,背后又有五行宗,大家在一起参照,道友的突破指日可待。”
范秋洛举杯笑道:“托谷主吉言,今日借花献佛,敬各位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叶求知也随大家喝干。他夹在一群前辈高人之中,分外显眼,心中只求那日胡平未曾注意他,认不出他来。好容易盼到席散,他回到住处,坐卧不安,既怕胡平认出,又不知这二人有何居心?此事还是应该及早向百花娘子示警才是。
他主意已定,正要去报讯,忽听到外面夜枭在叫,心中一动,忖道:“不如去探明了这二人究竟有何目的,再去通报谷主。他们鬼鬼祟祟的,未必怀有什么好意,定是针对百花谷而来。”当下分出一道神识,注入夜枭身上。夜枭正待飞起,忽在高树之上看到有两人悄悄掩至,正是他欲寻的范胡二人。
叶求知本人一惊,此时逃固不及,躲亦不能,正焦急万状之时,忽不知怎地,昏倒在地。树上夜枭亦是十分惶恐,本体若死,他这分识又焉能独活到几时!但见那两人走进了房中,胡平道:“范前辈,就是这小子,我之前曾见过他,我们是否……”在叶求知的脖上做个横刀一切的手势。
范秋洛道:“且慢。”
胡平疑惑道:“怎么,前辈莫非是担心打草惊蛇,怕惊动了那百花娘子?”
范秋洛冷笑道:“我怕她何来?要不是为看‘月下美人’,我到了便即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叶求知分识听了一惊,这两人过来果然是来生事的。胡平道:“那前辈为何要阻止我杀他?他若在此,我们的身份定然不保。”
范秋洛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就与你我同列一席,你想他可是普通弟子?”
胡平不解道:“此子的身份越高我们岂不是越杀之而甘心?”
叶求知分识不禁疑道:“这些人究竟与本门有何深仇大恨,要杀我们而后快?”范秋洛忽盯着胡平冷笑不止,胡平被他看得发毛,颤声道:“前……前辈,在……在下说话有什么不妥吗?”
范秋洛道:“难怪叫你们打探介赑门却屡屡不成,原来都是些有勇无谋之辈。”
胡平道:“非……非是我们无谋,实是介赑门防守太过严密,无机可乘,我两个师弟及余师伯都因此折在了上面。”
叶求知分识听了他们的对答,心道:“这姓范的与他们不是一路,倒貌似幕后主使一般。”
范秋洛道:“那你们现在可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胡平垂头道:“没……没有。”
范秋洛冷哼一声,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阻止你杀他吗?”
胡平道:“小的愚钝,不明前辈的用意。”
范秋洛道:“这小子既然身份不凡,今日落在我手上,合该为我所用。”
胡平省悟道:“前辈要策反招降他?”
范秋洛盯了他一眼,皱眉道:“招降有什么屁用,他小小年纪要想混在介赑门中而不被人发觉,千难万难。”
胡平道:“那……那前辈要……要怎么做?”
范秋洛斩钉截铁道:“种灵术!”
胡平惊道:“种……种灵术?这万万不可,这样岂不是要舍弃百余年的苦修!”
范秋洛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妙法吗?”
胡平沉默不语,范秋洛咬牙道:“大不了等事成之后再收回来不就成了。”似有决断,不再迟疑,从心窝之处摄出一滴鲜血,打进叶求知的身上,又从识海里掬出几许性光,一并打入叶求知的体内。
胡平忽道:“他若明天向百花娘子告密怎么办?”
范秋洛淡淡道:“告就告吧,他告密之时便是百花娘子毙命之期,我是为了看‘月下美人’方才容她多活一刻。”
叶求知分识听了不寒而栗,原来这二人乃是来取百花娘子的性命的,他们冒充介赑门的人,其意不言而喻,自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嫁祸给介赑门。可百花娘子既死,她门下徒众又岂是介赑门的对手,又凭何来复仇?而那些旁观的别派人士,顶多对介赑门腹诽几句,大造非议之外,绝无人敢强自出头,那对介赑门又有何实质伤害?忽想起百花娘子与朱凤欣的对话来,这百花娘子与朱雀宫的交情非凡,百花娘子若死,朱雀宫未必肯罢休。蓦然明白敌人的真正用意,是想引起朱雀宫与介赑门的不合,进而挑动四灵宫与介赑门的战祸。
叶求知越想越是心惊,料不到敌人竟是如此狠辣,想出这种阴险的毒计来,要非自己阴差阳错之下听到,岂不中计而不自知。可现在即使知道了又能如何,自己身中的种灵术尚不知为何物,连向百花娘子告警都是不能,一旦百花娘子知晓,范秋洛即会动手,要了她的命,反不如这样可以多活一日。
便在他的焦虑之中,那两人施完术,扬长而去,过后不久,叶求知本人也即苏醒。他收回神识,仍彷徨无主,自己倒一时无生命之忧,估摸那种灵术十有八九是一种令人不得不从的邪术,甚而是傀儡术也说不定,但百花娘子却命在顷刻。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时想到自己,一时想到百花娘子,其中的煎熬实是不足道述。
次日,朱凤欣又来找他游玩,他不敢向她吐露心事,免得她也遭了毒手,只旁敲侧击下打听到她竟是朱雀宫的小宫主,这更印证了他心中所想。他心不在焉的一边游玩,一边却想到每过一刻,百花娘子便离死亡近一步,他的心也就更焦灼一分。
好容易挨到晚上,百花娘子又设宴款待来宾。那范秋洛与众人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恍若无事,别人又怎知眼前之人其实是个催命恶鬼。叶求知在席上索性不再畏缩,反正这两人也不会要他的命。酒过半巡,百花娘子估计时辰已到,站起身来,说道:“花开时间就要到了,大家随我来。”率先而行,众人跟在她身后。叶知求心中已是绝望,这百花娘子一步步往前走,无异是一步步走向死亡。
众人沿石径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块石壁之前,百花娘子伸手一按,石壁恍似幻影一般消失,顿时一片花海出现在大家面前,花香溢鼻。这花海一眼望不到边,似世上所有的花儿都集中到了这里,一时众芳喧妍,铺锦流霞,富丽堂皇者有之,孤瘦高洁者亦有之,李开雪白,菊穿金黄,千姿百态,馥郁芬芳。
叶求知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花儿,介赑门的花田大犹过之,可品种却绝无如此繁多,亦无如此好看。众人一阵赞叹,其中不乏有人双目泛彩,神情痴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