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等到他赶到溪边时,那少女却安然无恙。那少女见到叶求知,红着脸示意没事。原来她连日里随周久春奔波,也不梳洗,只盼身子越脏越好,能让这色狼瞧得生厌那自然更妙。现在一得救,恢复力气,便再也忍耐不住,觉得周身难受,迫不及待地来溪边梳洗。哪知临水一照,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竟尔冲破喉头的阻碍,发出尖锐短促的惊叫。
其实她纵不梳洗,也难掩丽色,只是她平素爱惜仪容,又加上适才在空中飞行,大风吹乱了头发衣服,一见之下,所以觉得自己邋遢之极。叶求知见她无事,便又退了开去,隔了好半晌,才见她回来。就见她浑身湿漉,衣裙上犹有拧绞过的皱痕,想是她连人带衣一起下水洗了。这少女一番洗漱过后,容光焕发,发梢垂下的水珠划过她光致的脸颊,仿似挂不住一般,直接滴在衣襟上,整个人就如出水芙蓉,清新脱俗。
叶求知之前戏谑周久春时,信口开河,夸夸其谈,这时见了她容色摄人,反不敢看她,说道:“你……你是哪里人?”心想几日之前见周久春时他尚是一个人,南山寺一行后,他便掳了这个女子,想必她家也不甚远,自己就多跑一趟,将她送回家。
那少女捡起石子,在地上写道:“朱雀宫。”
叶求知微愕,不想她竟来自朱雀宫。朱雀宫与其他三宫合称四灵宫,分处四州,情形与介赑门等五门一样,势力也等若相同。而朱雀宫就在烨州境内,但恰与青阳镇背道而驰,路程不算太近。
那少女写罢朱雀宫三字后,不禁踌躇,忽脸上一红,匆忙写就三个字,又连忙擦掉。但叶求知何等眼尖,早看清她写的是“朱凤欣”三字,心想:“原来她叫朱凤欣。”便道:“我叫叶求知,是介赑门的弟子。”
朱凤欣一听,脸上又是一红,微微颔首。叶求知沉吟,朱雀宫未免有些太远,若是无事,送她去自是无妨,可现在自己身有要务,不能多做耽搁。遂想她既从宫中出来,必有去处,不如问问她去往哪里,于是道:“你从宫里出来,可是想去哪儿?”
朱凤欣写道:“百花谷。”
叶求知恍悟,看了她一眼,想道:“闻听百花谷素已胭脂花粉出名,大受女子欢迎,难怪她要去了。”又想百花谷正好顺路,说道:“那我送你去百花谷怎么样?”朱凤欣点头。
于是叶求知到前面镇集上雇了一辆大车,赶往百花谷。朱凤欣每至一处,都在树上或墙角画上一幅图案,这是他们同门之间的联络方式。画里是一只朱雀沐浴在一团火里,又画了一个箭头指向一朵花,这朵花无疑是指百花谷,意示同门她现在赶往百花谷。
三日后,两人来至一处山谷,此处谷深幽静,青屏翠障,石崖峻秀,瀑水挂流,真是一个山水佳地。叶求知与朱凤欣弃车步行,穿花分柳,沿山径而走,行出好远,遥见路头有一座阁楼。两人到了楼前,便有女弟子迎了出来。这女弟子见是两个少年男女,微感诧异,道:“两位贵客可是到敝谷欣赏花期,不知是哪家高徒?”
叶求知闻言一愕:“欣赏花期?莫非此时正当百花谷花开吗?是了,它既称百花谷,当然以花盛名了。”说道:“在下师承介赑门,这位是朱雀宫的朱姑娘。”
那女弟子一听,又惊又喜,道:“原来是朱小姐到了。”她早得谷主吩咐,知道朱雀宫的小姐要来,要她着意迎接,却不想这位朱小姐今日孤身前来,眼见这位清丽的少女见到她后,忽双眼里泛起了水汽,知道有异,急忙通报谷内,一边将两人让进楼中。
那女弟子领着两人往里间走去,推开一门,道:“两位请来。”当先而行,一步跨入房内,消失在其中。叶求知知是传送阵,与朱凤欣并肩踏入,却见那女弟子正在房中相候。叶求知见这房中的陈设与刚才的一般无异,心中疑虑。那女弟子推开房门,门外是一个粉墙院落,院中有一围水池,池中假山流水,绿荷游鱼,已非是来时的景象。出了院落,视野一阔,豁然开朗,三人已站在了谷内的半山腰上,谷下是一汪大静湖,四面环山,山中嘉木葱茏。
那女弟子领着两人沿着碎石甬道而行,甬道两旁高树修竹,绿草萋萋,鲜花簇簇。在山坳树杪间隐现亭台楼阁,其中有男女穿梭。三人走了一会儿,拐上一条石板路,前方地势开阔,矗立着一个殿阁,门口站着几人,当前一人是个美少妇。
三人走到近前,那女弟子拜道:“拜见谷主,弟子将朱小姐请来了。”
百花娘子向朱凤欣笑道:“欣儿。”
朱凤欣的泪水刷地一下涌了出来,多日所受的委屈此刻终于抒发。百花娘子一惊,看了她一眼,上前拥着她,轻轻拍她后背,柔声道:“不哭,不哭,没事了,没事了。”
几人进了殿,百花娘子屏退左右,她刚才一眼已看出朱凤欣体上有异,怕有一些事不容别人知晓。她伸手在朱凤欣的胸腹处虚空一抓,一缕缕的红色烟雾从朱凤欣的体中溢出,凝聚到她的手里。她凑鼻轻轻一闻,柳眉一竖,叱道:“好个下流手段!”心中隐隐升起不安之感。
朱凤欣毒素移除,顿哭出声来,道:“柳姨……”将被周久春掳走一事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百花娘子听她未曾受辱,放下心来,道:“现下没事了,你便在柳姨这里住下,等你爹来接你。”微微一顿,道:“你爹娘可好?”
朱凤欣道:“爹娘他们都好,他们时时念起你。”
百花娘子道:“念我吗,怎又不见他们来看我?”叹了口气,道:“以前我们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天天在一起,现在反而不常见面了。”语气之中不无惆怅之意。
朱凤欣笑道:“娘时常讲起你们的事,那时爹和娘,还有柳姨你和谢……谢师叔……”讲到此处忽住口不说。
百花娘子接口道:“是啊,我们四个常在一起,那时不知有多好,后来你爹你娘好上了,便来撮合我与谢师兄,可那时我还小……”她嘴角边噙着笑意,似在回忆往事,可偏偏却有股愁伤之色。
殿中一时无声,百花娘子忽道:“哎呀,你体毒才除,又长途奔波,想必也累了,我这就叫人带你去休息。”
百花娘子将朱凤欣留在自己的住处,安排叶求知住进客舍。第二日朱凤欣来找他,递给他一张符篆,道:“这是我朱雀宫的兽符,其中封印了一只猛兽的精魂,可用三次,威力相当于筑基后期。”
叶求知见她有此贵重之物,越发觉得她在朱雀宫中的身份不简单,推辞不要。朱凤欣道:“这次要不是你,我怎能逃脱魔掌,送你一张兽符又算什么。”
叶求知道:“我救你乃是义所当为,并不是图你回报。”
朱凤欣道:“哦,定是你嫌它轻了,那等我爹爹来,让他重重谢你。”
叶求知见她定要坚予,只得收了,向她提出辞行。朱凤欣颇为不舍,挽留道:“明天就是‘月下美人’的花开之期,它五十年方开一回,开完即逝,如此盛会,你何不等看完了再走?”
叶求知在岛上伺弄花草,对“月下美人”之名也有所耳闻,知是一种异花,花开时极尽绚烂,不禁意动。这花的珍贵之处不在于五十年一开,而是它花开之后转瞬即逝,若不是恰逢其会,哪能见得着,想必朱凤欣此来也是为此,便答应了下来。朱凤欣大喜,拉着他去游谷。两人信步而行,逐景而观,时见不少别派之人也在谷中游览,知道这些人大多是冲“月下美人”而来。
晚上,百花娘子设宴招待来宾。叶求知身份虽低,只是普通弟子,但因朱凤欣之故,也忝列席上。朱凤欣识得一些门派,悄悄为叶求知介绍。与席的多是女宾,及一些随行的男伴。宴至中途,忽有弟子来报,说介赑门贵客来访。百花娘子看了叶求知一眼,向众人笑道:“大家一起出迎一下吧。”起身出殿。
叶求知心道:“不知门中哪位长辈到了?”他在门中身份低微,那日万汇殿中虽有许多人在场,但因有事不及细看,故绝大多数他都不认识。工夫不大,有三人自远处而来,前面一人是百花谷引路的弟子,后面两人身着介赑门服饰。叶求知一见之下,大为吃惊,这来人之中他偏偏认得一个,不由往人后缩去,便听来人道:“介赑门范秋洛携师侄胡平前来拜访,劳各位相迎,实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