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让摊在木板上,呼吸微弱。
旁边,秦臻与秦无衣父子俩相对而坐,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救吧。”
沉默片刻,秦臻下定决心,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后院走去。
玄龟吐息第四式,对整个部落来说,太重要,他无法放下。只是,想到一粒归元丹就是妻子九年生命的延续,他心里沉痛。
看着清瘦异常的妻子在桌旁补衣服,秦臻几次张了张嘴,声音转到喉咙里出不来。
任雨晴抬起头,温婉一笑道:“臻哥,你在我面前站了怎么久,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秦臻将陈让的情况大致讲了一遍,却没有提归元丹的事情。
“是了,这么说那孩子是要归元丹才救得活么?臻哥你直说好了。用我九年的时间换那孩子一命,不亏。况且,还得了玄龟吐息第四式,部落变得更强,这挺划算。”
任雨晴语气轻松,将一个小玉瓶塞到秦臻手里。见得秦臻站着不动,她用力推了推他的后背:“快去吧,不然那孩子死了就没用了。”
秦臻将手里的小玉瓶攥得很紧,用力摩挲,那玉瓶里,仅剩下最后一粒归元丹。
他大步走出去,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看见妻子鼓励的笑容,忍不住把瓶子还回去。
屋子里,任雨晴坐下接着缝衣服。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走神中一针扎到手上。她将受伤的手指放到嘴里,使劲地吮吸着,指节捏得发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一想到自己只剩下五年不到的时间陪丈夫和孩子,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簌簌落下,打湿手中的衣服。
几天过去,陈让变得活蹦乱跳。他正在秦无衣的监护下,演示灵龟吐息第四式,并试着推演第五式。
秦无衣站在一旁观看,确定他是否有危险,以便打断。
自从被归元丹拉回一条小命,陈让都不记得自己在演武场练了多少遍。每天凶兽肉与骨汤管饱,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一遍又一遍地当众练拳。
如此锤炼下,他的修为,不知不觉间进入淬骨髓巅峰。体内,新鲜的血液如汞浆般涌动,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按理说他早该够凝聚出自己的玄龟意象,问题是,每一次他凝聚的意象刚出现在识海,就被那只鸠占鹊巢的小玄龟意象碾碎。
这让他离开玄龟意象的帮助,甚至打不出神意十足的玄龟三式。
练拳能够练出真意,是把自身的意念锤炼成真意的形态。但是,陈让的真意刚凝聚,就被碾碎。而人第一缕元力,却必须用自己的真意压迫气血,方能产生。真意与饱满的气血,缺一不可。
他始终差一步,不得寸进。
很快,陈让演练到第四式。他咬牙顶住万针扎体的痛楚,却扛不住气血的过度消耗,摔倒在地上。
他又一次失败了。
“陈兄,不用勉强。”秦无衣看得很开,“你能推演到第四式,已经是图腾眷顾。可能你现在修为不够,或者是时机未到吧。”
突然,秦锋不知从哪里冲出,大喊道:“陈让小儿,你还我娘归元丹来!”
陈让一时没反应过来,被秦锋按地上一顿爆揍,只好用双手护住脑袋。
秦无衣把秦锋扯开,用青藤捆住,问他道:“你怎么回事?”
秦锋挣得脸红脖子粗,没好气地道:“你问我?不是你们把娘的归元丹给他吃的?你知不知道,那是娘九年的命!”
三人一番沟通后,各自明白了缘由。
却是秦锋从雷石部落回来,看见娘亲掉眼泪,以为是谁欺负了她。等从秦臻那儿听说归元丹的事,就怒气冲冲跑来找陈让问罪。而这时,陈让才明白归元丹对任雨晴的重要性,之前秦臻一直没有告诉他。
陈让向秦锋低头赔不是,请他处置。
秦锋却不理他,气哼哼地把头别一边去,骂道:“你不欠老子的,是部落欠你的。老子现在就是打你,又有个屁用。吃进去的归元丹,你能吐出来吗?”
又对秦无衣骂道:“你和秦臻那个老不死的就知道欺负娘,真是出息!”
骂罢,秦锋只觉得心里烦闷得慌,仰天大吼一声不知跑去哪里发泄去了。
陈让鼻青脸肿,与秦无衣相顾苦笑。
沉默一阵,秦无衣开始给秦锋讲故事:
“我娘是个小宗派宗主的女儿,不知道怎么喜欢上玄部落的首领。她不知道的是,他有个嫉妒心很强的师兄,一直很倾慕她。这位师兄勾结首领的弟弟,抢走了部落给宗派的供奉,这些都是那位师兄后来亲口承认的。
最后,弟弟成功赶走了兄长当上首领,兄长却被逼带着一部分族人迁徙,离开宗派的庇护自寻生路。
路上,师兄来截杀,却被师妹自损根基打成重伤。师妹从此留下病根,身体元力断绝,靠一瓶归元丹养着。这些年,她一直动不得半点元力,像个普通女人一样,活得很苦。”
陈让知道,秦无衣是在向他倾诉心中的烦闷,没有出声打断。直到对方讲完,陈让才问道:“不知归元丹那小宗派有不?”
秦无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接着讲道:“其实我还有一个龙凤胎姐姐,刚出生不久就被大宗派的人看中带走,除了我爹和娘,没有人知道。离开时,大宗派的人送了我娘一瓶归元丹,小宗派是炼不出来的。可惜,要是那位高人晚几天走,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了。”
“那你们后面就没有想过去找大宗派的人?”
“怎么去找?这方天地如此的大,没有方向如何找得到?到处都是凶兽幽冥鬼横行,更是危险重重。这些年爹出去过不少次,都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那有没有可以替代归元丹的东西?”陈让有些不死心地问道。因为自己的原因用掉别人续命的丹药,他想做点什么弥补。
“这么多年,还没有发现过。”秦无衣有些沮丧,也有淡淡的绝望。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后,陈让忽然劝慰道:“秦兄,看来我们得好好努力了。如你所说,世界很大,实力强了,多出去闯闯,总还是有机会的。”
陈让起身离开,留下若有所思的秦无衣。
忽地,秦无衣从地上跃起,开始练拳。他被陈让所激,不再颓然。
鉴于识海里的情况,陈让无法通过修行玄龟吐息进阶,决定换条思路,走凝聚剑意的路子。
他手里有一门战剑,连个固定招式都没有,不知从哪里开始。
不过,既然玄龟有真意,那花草虫鱼鸟兽,山川河流、风雨雷电也必有真意。反正,战剑就是一个筐,什么都没有,那不妨往里面装些东西,看看有没有用。
这样想着,陈让开始打量四周是不是有可以观摩的对象。
房子不行,人的痕迹过于明显,不自然。
大地不行,太广阔见不得全貌。
树木太普通,怕是顶不住玄龟意象的威压。
陈让将看到的东西一样又一样地排除,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天空挂着的太阳上。
陈让自语:“太阳很稳定,可以一直观察;高悬于空,威严甚重,顶得住玄龟的威压;形态单一,可以很好把控形状。”
“不过,它会发光、发热,体积巨大,照耀万物,这意象涵盖过光,心神有限,只能选其中一部分。”
“一般,没有生命之物的气息,引入人体后必然反应剧烈。光不能选,观摩真意后对身体伤害很大;热也不能选,很有可能会引起自燃……”
一番深思熟虑,陈让决定观摩太阳的纯洁无垢,驱散黑暗之意。他认为,这和人意念中追求公平、公正,心向光明的念头很接近,可以一试。
“难道要盯着太阳看,然后脑海里印下太阳的样子?”
陈让心头浮现起自己仰着脖子看太阳一动不动的傻样,觉得很蠢。
“既然灵龟吐息是练拳,那我可以对着太阳练剑,这样就可以把太阳的明光之意练成剑意。不过,仰着脖子练剑,要是对敌的时候怎么办,眼睛往天上看就看不见敌人。”
几经考虑,陈让决定观摩朝阳练剑。
朝阳生于黑暗,驱逐黑暗的意蕴最浓。也正好符合现在部落人族的现状,可谓是立于黑暗之中,民生多艰,盼光耀大地。
也不刺眼,不用练仰脖子剑。
确定下后面的修行道路,陈让内心一片通透。
第二天,天不亮。
陈让握着铁剑凝望东方,等待日出。
想起战剑有击、刺、格、洗四式,其中击、刺两式为攻,格、洗两式为防。明光之意,旨在破除黑暗,还天地一片光明,应该入攻势。而刺,太小气,不符合涤除污秽之浩大,应该用击。
横劈、竖斩、斜切、直削,皆为击。其中,又以竖斩威势最足,其居高临下之势,正符合光明高悬之意。
于是,陈让对着朝阳竖斩。每一剑,都全神关注,竭尽全力。
他双目印日,脑海中回忆幽冥鬼被斩杀的一幕幕,人族血战于荒的一幕幕,存为人族荡平黑暗之心,一次次竖斩下去。
数天过去,一次次竖斩中,朝阳中的明光之意和他心神中堂堂正正的一面渐相融合,有了聚形的趋势。
“这剑意,要是成了,就叫做破晓斩,用来杀光人族的敌人。”陈让这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