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陈让拎着一把长剑,屁股后跟着个叽叽喳喳问题不断的小女孩,往玄部落的后山走去。
一路上,看见玄部落的人,陈让都会打招呼。尽管对方一脸爱理不理的样子,他也不生气,因为后面还有更气的。
“哟哟哟,弱鸡来巡山啦。”
“弱鸡配喳喳鸡,叽叽叽叽叽。”
“喂,弱鸡,你举得起一千斤了不?”
一群去演武场练习的孩子,路上遇见陈让,就是一顿嘲笑。
弱鸡是这帮野蛮小子给陈让取的绰号,因为刚来的时候,陈让先是被一个大人评价为“弱”,而后又被一个五六岁的崽子比作一只鸡,他弱鸡的名头就这样传播开来。
对此,陈让无可奈何。
比起这些部落里七八岁就有四五百斤力气的孩子,他确实是弱得跟一只鸡一样。甚至,他连一只鸡都比不上。部落人说的鸡,是一种重二十多斤的灰翎鸡,尖喙利爪,能飞会跳,陈让第一次帮忙去捉时就被它抓了个血淋头。
听着毛头小子们的嘲笑声,以及远处演武场划破莽苍的喊杀声,陈让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铁剑,加快步伐。他不是不生气,而是知道生气也没用。与其生气,不如知耻而后勇,然后堂堂正正把他们打翻在地。
玄部落的后山,是一片绵延的金竹林。这种柱子长得修长茂密,一阵大风吹来就掀起一阵阵竹涛。最奇特的是这种竹子的杆,不仅色泽金黄,而且坚固耐用,宛若金石,是做容器的好材料。
陈让脱下衣服,光起膀子砍竹子。这是他的任务,为就要到来的分水节作准备,用来装一种灵泉。
他每天都会来这里砍竹子,换取食物。不管怎么说,他总是有着基本的自尊,不肯吃白食,而帮忙照顾那个小女孩只算是顺便。
金竹质地坚硬,不输普通青石。陈让下很大的力气一剑砍下去才能够砍一个小缺口,一根竹子往往要砍上几百次才能砍断。
自然,陈让也不是随随便便在砍,他在练一种剑法。
这剑法不是玄部落的《玄龟游水剑》,因为陈让没有祭过图腾,还不算玄部落的人,就习不了玄部落的战诀。
他的剑法是他从一个大胡子那里淘来的,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就叫做“战剑”。这战剑也没有招式,只有击、刺、格、洗四基本式,但练的时候要求每一次出击都全神灌注。
至于大胡子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天下剑法出“战剑”,陈让嗤之以鼻。连个心法都没有,谁信呢。
陈让将整个意念都专注到身上,力求每一次出剑都竭尽全力,并保证砍在金竹的同一个位置。
他能够感觉到,随着自己的动作,一股热力从胃里涌出来流遍全身,暖洋洋的。那是早上分得的一块凶兽肉开始被消化吸收,缓慢地增长他的气血。而剑砍在竹子上的震颤,传回身上,让他的肌肉变得更加结实有力。
他每出一次剑,蹲在旁边的小女孩就数一次。
这小女孩叫秦芽儿,是秦臻托付给陈让照料的那个丫头,是秦臻的女儿,排行老四。
经过几天的相处,陈让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部落里的人对这个小女孩避之不及。
她的问题实在是太多,多到超出陈让的想象。
从一到陈让身边起,秦芽儿就叽叽喳喳几乎没有停下过。晚上也不睡觉,接着白天问问题,好像白天黑夜对她没有什么区别。如果陈让不回答,她就哭,弄得陈让觉都睡不了。
而且,秦芽儿问的问题千奇百怪,为什么蚂蚁六条腿,人为什么长头,为什么她没别人高……
听部落人说,这丫头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曾经被火蝎部落的人从高处推落摔坏了脑子。这让陈让就算想处罚也下不去手,直到陈让教会她数数,他才从苦难中解放出来。
当秦芽儿数到1135的时候,陈让肚子里的这一小块凶兽肉就被消化吸收掉。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就像有一个无底洞,饿得发慌,只好停下练习。
他听部落人说过,在没有凶兽肉提供元气的情况下强行练习,反而消耗自身的气血,修为退步。
陈让非常希望自己能再有更多的凶兽肉支撑锻炼,但他也知道这不太现实。
无间界环境恶劣,凶兽们天生地养,自然强横。个个力大无穷不说,更有种种天赋神通。
猎杀凶兽艰险,需要团体狩猎才能杀死,所得凶兽有限。平日里部落人还是以普通猛兽、种植的稻米充饥,凶兽肉则根据部落贡献多少分配,部落的战士可以分配最多,然后是匠师,最后是普通人。
陈让很想获得战士分量的凶兽配额,加快自己的锻炼速度,但他知道自己离成为战士还差得太远。
要成为部落的战士,最低要求是练出元力,达到元力阶。
这里部落战士的修炼,培元境是最根本的阶段,旨在培元固本。
培元境分为三个阶段,分别是炼体阶、元力阶、锻意阶,每一阶又分为前中后三期。
大部分战士,都是从炼体期的初期养气血起步,然后经历中期蕴五脏,后期淬骨髓,才会踏入元力期。
也就是说,以陈让目前修行才开始起步的实力,通过战士考核那是妄想。
陈让收了剑,将砍断的三根竹子送到部落的器坊。在那里,这些金竹会被做成装灵泉的竹筒,为分水节做准备。
随后,陈让也不回住处休息,而是去找秦芽儿的二哥秦无衣学习这个世界的文字字。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深刻地知道文字的重要性,这可以帮助他迅速地了解这个世界。
秦无衣讲解文字的地方很好找,就是山顶审问过陈让的那所木头房子。
作为部落首领的二儿子,秦无衣全然继承了他父亲的儒雅俊逸,甚至可以说漂亮。他生得柳眉轻轻,杏目星眼,玉面秀发,就是说他是女人陈让都有些信。
秦无衣十分聪明,十岁左右就从部落老人那里学会了所有的字。现在教部落的孩子识字,老人们也不来了,都是他一个人在教。
等陈让赶到那里的时候,却发现今天屋子里很是热闹,不像平时里那么安静。这些部落的崽子们平日里舞枪弄剑个个在行,但一说到学文识字就愁眉苦脸,直打瞌睡。
陈让有好奇,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情况,气氛为什么如此热烈。
“兄弟们,我跟你们讲,学这些东西没有用,你们说是不是。又不能帮我们增加一点力气,打赢比你凶的小子,都不学,好不好……”
一个长得腰大膀圆、浓眉大眼的汉子正站在秦无衣面前,双手叉腰大喊大叫煽动那些部落的小孩们不要学识字,周围一群小孩跟着瞎起哄。
这汉子是陈让目前见过的最高大魁梧的家伙,怕是不下两米的个头,偏生面孔中依稀可见孩子的稚嫩,说明年龄并不大。
对与这汉子的捣乱,秦无衣有些生气地向他吼道:“你给我闭嘴,爹让你来学识字,不是让你来捣乱的。你说你十三岁的人了,字儿不认得几个,跟一群小崽子坐在一起,你好意思?”
这汉子却不理秦无衣的怒吼,反而越说越来劲,要蛊惑一帮小蛮子跟他出去:“我怎么不好意思,学认字屁用没有,不学。你们都跟我出去,我们一起去逮大角蛮牛怎么样。”
这持读书无用论的汉子,是秦无衣的三弟秦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一个妈生的,差别却这般大。
老二长得秀气可人,老三却像土匪头子,正一个劲地破坏老二的讲堂,将其气得柳眉倒竖。
“闭嘴,你这莽货。还不给我停下来!”
秦无衣是真的生气了,他抛出一把种子,猛地朝秦锋扔过去。
只见这种子迎风见长,落地生根,很快就变成了一堆粗大坚韧的藤蔓,把秦锋绑了个结结实实。
以秦锋那粗壮高大的身子,竟然挣脱不得。这一手,不仅让满堂小孩子老老实实地坐下来,更是把陈让给镇住了。
陈让觉得不可思议,一把种子扔出去怎么那么快就变成了成熟的植物?
走过秦锋身边时,陈让还用力扯了扯对方身上的藤条,确认不是幻觉。
陈让的动作被正在和藤蔓较劲的秦锋发现,不由得嚷嚷道:“喂,那个谁,能不能帮我把藤子解开。”
不等陈让回答,周围的一群小屁孩却又欢腾起来嘲笑:“哟,弱鸡来了,弱鸡来了。”
陈让不作恼,找个靠近秦无衣的地方坐在地上,等待秦无衣开讲。
哪知秦锋却不安分起来,他哈哈大笑,把屋子震得嗡嗡作响:“你就是那个被抓到的弱鸡,那个不如鸡的家伙?一个二十多岁还打不过五六岁小崽子的弱鸡吗,哈哈哈,笑死我了。”
“聒噪!”秦无衣抬手就是一粒种子扔到秦锋嘴里,很快一团茂密的藤条就堵住了他的嘴巴。
就算这样,也还是从他那浑身乱颤的藤条看得出来他笑得正欢,好像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
这次讲学,秦无衣讲的字陈让却是一个也没记住。他满脑子都是秦无衣刚刚让青藤种子瞬间发芽长大的那一幕,想找对方问个明白。
但他还是沉住气,等秦无衣讲完,一帮小蛮子都像猴子抢香蕉一样飞快地蹿出门去,他才问道:“你刚刚是怎么做到的,就是洒出一把种子然后一下长成藤子的那一手,是法术么?”
“是的,是法术。”
“那我能学么?”陈让显得有些急切。他觉得这种力量很神奇,也非常实用。
他迫切地希望自己也能够学会,以便在这野蛮的世界有自保的能力。
“不能。”
陈让有些失望。不过想想也是,这种力量是如此的神奇强大,不是他一个外人随便可以学的。
但他还是有些不死心地问道:“真的不行?”
秦无衣看着陈让一脸失望,不由莞尔一笑。
当年,他第一次看见母亲施展这一手的时候,问过母亲自己能不能学,母亲告诉他不能时,他也是这样一脸失落。
现在,他这样来捉弄陈让,算是一种恶趣味吧。
“当然不行。”秦无衣顿了顿,看着秦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的,故意拉长声音道,“不过……”
“不过什么?”似乎有门儿,陈让一下子又来了精神。
“现在不行,不代表将来不行嘛,你说是不是?”
“真的,你说我将来行?”陈让眼睛瞪得老大,生怕接下来听错什么。
“当然。不过,至少得等到你入了先天境再说吧。”说完之后,秦无衣再也忍不住,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陈让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算是知道,自己被秦无衣给耍了。
先天境那是什么境界,那是培元境之后的下一个大境界,而他陈让的修行才从平地起步,还不知道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够到达。
“你还不如不告诉我呢。”陈让悲愤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