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蛛十三点早有准备,人类大脚刚刚踏落,他已高高跃起。先在最初大叫的人类腿上停顿一下,然后蹦上了她的座椅。
车厢里的人群刹时炸开了锅,有脱下鞋子乱打的,有拿着背包挥舞的,连坐在很远的人类,都站起来四下巡视,一派如临大敌的姿态。那个被十三点跳上身去的人类最夸张,双手在自己身上乱拍乱打,每一下都落力极重,仿佛被十三点沾了身,自己都是敌人。
大大大叹:“一只跳蛛而已嘛,用得着搞得这么鸡飞狗跳吗?人类真喜欢大惊小怪。”
“在这里,在这里。”一个最小的人类把手伸进座椅,在缝隙里捉住了十三点,“小蜘蛛在这里,咦,他背上还有一只红蚂蚁,好可爱哦!”(以下省略七八对大大的翻译过程)
小人类身后,一个大人类忙拍打他的手背:“快,快把脏蜘蛛扔了踩死,他们有牙齿,会咬人的。”
小人类紧紧抓住十三点不放:“不,他们不咬人的,妈妈,我把这只小蜘蛛带回家好不好?老师说蜘蛛是捕捉害虫的能手,我把他放在我的房间里,他就会把所有蚊子都抓走了。”
“不行!”大人类的语气斩钉截铁,“阿瓦,你再不把蜘蛛扔了,这个周末,妈妈就不带你去爸爸的林场玩了。爸爸的林场这段时间在砍树,你不去快些,就看不到想画的大水杉了。”
一提起想画的大水杉,小人类的养蜘蛛情绪立马消散了,低头道:“好吧!我把蜘蛛给放了,可你们不许再踩他了,老师说过,小昆虫都是我们的朋友,不能踩。”
他欲将十三点放在地上,不料他妈妈打开车窗,说:“别扔地上,扔车外面去,你扔在地上,蜘蛛会跑到人家身上去的。”
小人类无奈,只得一扬手臂,似将十三点扔到了窗外。原本纷乱的车厢,也跟着风平浪静了。众人吹风的吹风,打盹的打盹,好像一只蜘蛛的发现,足以引起惊天海啸,可当这只蜘蛛失去后,却什么也不会留下。
在大人类赞许的目光中,小人类握紧的手掌在座位底下偷偷展开,将藏在掌心里的跳蛛轻轻放下,心里默默祈祷:“小蜘蛛,你快躲好,再也不要出来给大人们看见了。我救了你这一次,可救不了下一次啦!”
其实就算小人类不祈祷,死里逃生的十三点也不敢再露头了。他躲在座椅的椅脚旁,任凭大大等大声呼喊,也不敢离开。窗帘后面的跳蛛白玉见状,道:“快,我们去接应十三点,早点离开这个车厢。这些该死的人类,一发现车上有蜘蛛,等到了下一站,肯定会来喷杀虫剂的。”
大大奇道:“什么是杀虫剂?很厉害么?”
“噗”“噗”跳蛛白玉做了两下按压的动作,嘴里模仿喷洒的声音,“就是那种一喷昆虫死光光的液体,你说厉不厉害?这种倒霉的杀虫剂,每年不知道害死了我们多少同胞。”
大大咋舌不已。跳蛛白玉对蟑螂道:“不听事,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呆会人类停车大清理,肯定会喷极多的杀虫剂。”
不听事翻着白眼:“怕什么?我又不是没喝过杀虫剂,人类的伎俩,在我们蟑螂面前,一点用处也没有。你们快走吧,我还要去吃这个小男孩掉落的薯片碎末呢!”
跳蛛白玉也不勉强,和众队员慢慢爬下窗帘,从车壁最下方向十三点所在的座椅前进。因为要避开人类的目光,他们走得极为慎重缓慢,每一下起跳,都要伺机而动。短短几米路途,他们走了近十五分钟。
来到十三点藏身的座椅下,大大一把抱住了片刻不见如隔三秋的二弟。阿三眼中也都是泪水,大声道:“老大,刚刚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以往你对我的好,流水般淌过脑海,我忽然间有一种骨梗在喉的感觉,有一些话,真的是不吐不快啊……”
大大激动不已:“阿三,你想表达对我的崇敬之意,尽管说吧!我不会不好意思的。”
阿三:“不是的,老大,我忽然想起来,前年过年买花生仁,你差我两分钱;去年暑假买汽水,你差我三分钱。加起来总共六分钱,趁我还活着,你把钱给我吧!”
大大大惊:“阿三,你也太狠了吧!二加三明明等于四,你怎么算出个六来?”
跳蛛白玉咳嗽一声:“两位……算账的事情,能不能等一会再说?人类的车站就快到了,再不溜,可要和不听事一起,等着喝杀虫剂了。”
大大道:“跳蛛老大,这个车厢密不透风,怎么开溜啊?依我之见,还是爬回车顶,等到了目的地,再溜下来比较好。”
跳蛛白玉说:“傻蚂蚁,公交车的终点站,住着成千上万只鸽子。爬回车顶,不是送晚餐给他们吃吗?你别担心,只要跟紧我,包你能出车厢。”
他一蛛当先,沿着墙壁往车后爬去。来到最后一排座位下,他对着右窗下一个锈迹斑斑的椅脚重重踢踹,嘴里说道:“开门,快开门。”就听“咔”的一声,一个一厘米见方的洞穴从铁锈中出现,一只黑色步甲钻出头来,焦急地道:“今天怎么到现在才来?我的客人都快等不及啦!”
跳蛛白玉道:“今天遇上点意外,耽搁了几分钟。不过你放心,我们跳蛛捕虫队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耽搁的时间,我会用低价来弥补的。”
黑色步甲大喜,道:“白玉队长,跟你做生意,就是爽快。”身子斜斜一让,示意众蛛进来。
跟在跳蛛白玉后面,大大也钻进了这个金属小洞。才走了没几步,眼前忽然一亮,一种物体向后急速滑行的晕眩感,惊得他差点摔下去。身后阿三一把抓住他的触须,道:“老大小心,现在可不是你梦游的时候,想见周公,他老人家正和阎王爷喝酒呢!”
深呼吸几口稳定心神,大大开始打量起车底的情景。只见底盘之上,到处都是昆虫,有爬行类的,也有飞行类的,还有几十只蠕动的蠕虫,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车底正中一张蛛丝结成的厚网。蛛网上,十几只大刀螳螂和魔花螳螂分成两队,抢踢一粒黄豆。因为蛛网的粘性,螳螂们踢得很吃力。每当黄豆被踢下蛛网,四周的昆虫便会响起一阵嘘声,用石子泥巴朝网上乱砸。蛛网上方的一只大甲虫,则会扔下另一颗黄豆,让螳螂们继续抢踢。
而每当螳螂们将黄豆踢进旋转的车轮且超过十秒没有飞出,车底又会爆发一阵响亮的喝彩,仿佛把黄豆踢进旋转车轮,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黑色步甲边走边催:“快,快走,魔花螳螂队已经踢进九个球了,只要再进一个,就能蝉联本月的黄豆冠军。这些大牌球虫脾气很大,若是比赛结束了还吃不到苍蝇,肯定会把我撕碎的。”
大大好奇地问:“那个……甲虫先生,这个车底怎么会有这么多昆虫的?那些蜘蛛网上的螳螂,又在做什么?”
黑色步甲横了他一眼,道:“小蚂蚁是第一次来城市吧!不知道我们步甲车底旅游有限公司就算了,怎么连本市最有名的魔花、大刀两支踢豆俱乐部也不知道?作为一只昆虫,我想告诉你,你真的很失败。”
“步甲车底旅游公司?魔花、大刀踢豆俱乐部?”大大吃力地重复着这两个名称,“都是些什么东东,很有名气的么?”
“步甲车底旅游公司是我叔叔创办的,专门负责承接城市的车底旅游服务,在业内非常有名。”显然因为跳蛛白玉的关系,黑色步甲对他解释得很有耐心,“至于魔花、大刀两支踢豆俱乐部,则是专门给游客踢豆解闷的。小蚂蚁,要是你早一点来,还可以下注赌哪支球队踢胜,非常刺激。”
耳听一阵欢呼,一只魔花螳螂又将黄豆踢进了车轮里。在众虫异口同声的:“一,二,三……八,九,十!”后,一只花斑大蚊子飞上蛛网,激动地举起两只魔花螳螂的前肢,大声道:“我宣布:本届踢豆大赛的胜方是:魔花!勇往直前、战无不胜的魔花!”
车底众虫再次报以极其热烈的掌声。
瞅着敌对球员趾高气扬地从花斑蚊手中接过本届的踢豆杯——一颗金光灿灿的大瓜子,上面有城市虫王的亲笔签名。大刀螳螂队气不打一处来,抗议道:“假球,假球,最后这一个球,是魔花螳螂用前肢打进去的,不算!”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用前肢打进去的?”面前对手的诘难,魔花螳螂毫不示弱,“大刀螳螂们,愿踢服输,近两年来,你们和我们魔花俱乐部踢球,从来没有赢过。血口喷虫诬陷我们,又有什么用?”
大刀螳螂队哇哇大叫,冲上去揪着魔花螳螂们便开打。魔花螳螂不是善茬,举起镰钩朝对方一阵猛敲。只是苦了站在中间的花斑蚊子,被这边捶一拳,那边砍一下,打得连红牌都来不及拿。
黑色步甲见势不妙,忙对跳蛛白玉道:“白玉队长,快,快把苍蝇拿上去,迟了就要出事啦!”
跳蛛白玉道:“放心,早准备着呢!”手臂一挥,两只跳蛛拎着蛛网跳上前去,将里面的苍蝇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