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爬上阿三后背,他强笑道:“几位跳蛛先生,你们什么时候上来的?车顶风大,小心别摔着你们。”
“刚刚是你们把蜜蜂群引来的?”一只全身白毛的跳蛛阴沉沉地开了口,“在人类的地盘上招惹蜜蜂,你们不想活了吗?”
生恐老二胡言乱语又闯祸,大大忙接过话题道:“这个……我们跟蜜蜂们有点误会,他们其实挺尊重我们这些老朋友的,因为在某些事情存在争论与认同,所以我们交战的过程还是蛮崎岖的……”不明白对方与蜜蜂群的关系,大大这番话可谓模棱两可的典范,一瞧势头不对,随时都有化敌为友、变友成敌的余地。
“不过做得好!”白毛跳蛛一声厉喝,“这些混蛋蜜蜂,仗着自己的靠山是人类,平日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专门欺负别的昆虫。你们敢招惹他们,我跳蛛白玉佩服之极!”
众蚁齐“哦”一声,都大感心安。大大有了方向,说话也慷慨激昂起来:“这些死蜜蜂,为恶城市,嚣张狂妄,我们早有耳闻,这次来,就是要教训他们的。刚刚要不是他们逃得快,我早已施展绝技干掉他们了。”他对走过来的跳蛛们道:“所以说你们拿着蛛网爬上来帮忙,完全是多此一举啦!”
“谁说我们爬上来是帮你们打蜜蜂了?”跳蛛白玉道,“虽然我们很痛恨蜜蜂,但没傻到要去打他们呀!就算我率领整座城市的蜘蛛进攻蜜蜂基地又能怎样?人类一瞧见蜜蜂抵不住,马上便会采取措施,喷药烧火放鸽子,到最后完蛋的,照样是我们。”
“你们爬上来不是为了打蜜蜂,那是为了什么?”眼看跳蛛们纷纷张开蛛网走上前,大大有点紧张,“这个……白玉先生,你们恨蜜蜂,我们也恨蜜蜂,大家同恨相怜,你们可不能落井下石……”
“放心,我们不会对付你们的。”跳蛛白玉笑呵呵的,“你们这么小的蚂蚁,还不够我塞牙缝,对付你们做什么?我们上车顶,是另有事情要办。”他张开手中的蛛网,大声道:“垃圾处理场就要到了,大家准备好了吗?”
众跳蛛异口同声:“准备好了!跳蛛捕虫队,精英的团队。”
一股恶臭迎面扑来,熏得几只蚂蚁捂鼻不止。阿三骂道:“谁家这么缺德,大白天淘粪坑?人类的公德心真差。”大大笑道:“阿三,你这句话语病多多,大白天不淘粪坑,难道大晚上去淘?你以为人类跟你一样,黑灯瞎火踩到粪坑里,还吟诗一首,美其名曰:月夜踏坑记。”
五六大感兴趣,道:“掉粪坑里还吟诗?黑蚁爷爷,他吟了什么诗?”
大大不顾阿三先威胁,后哀求,次之抓狂,最后暴怒的目光,笑嘻嘻地道:“月光光,我起床,嗅香寻尿嘘。急转弯,踏松石,扑嗵落污场。顺手推去沉浮物,口舌之上留余汤,悠哉游哉起又落,世间谁蚁比阿三?这首月夜踏坑记,曾在当年的蚁校诗歌大赛荣获最抽象最淡定最雷蚁三料大奖,踏坑阿三之名,一时西山无两。”
阿三在心爱女蚁面前被揭糗事,恼怒之极,迫于大大的淫威,又不敢挺身反抗,只气得狂捶胸膛。这时天空中忽然虫影大作,数不清的绿头苍蝇到处乱飞。跳蛛白玉喝道:“兄弟们看清了,大苍蝇不要抓,制不住;小苍蝇不要抓,划不来。捡不大不小的,都收上一只吧!”
众跳蛛早已严阵以待,听得老大发令,都握紧蛛网,朝身边的中等苍蝇罩去。公交车行驶极快,只一会儿便过了苍蝇肆虐的范围。而众跳蛛扣着收获丰硕的蛛网,尽都喜笑颜开。
大大道:“跳蛛老大,原来你们是来抓苍蝇的。真是奇怪,你们怎么知道这里有苍蝇抓?”
跳蛛白玉网中的绿头苍蝇比同伴的都大,正奋力挣扎,欲挣脱束缚。跳蛛白玉往他身上咬了一口,注入毒液,才笑呵呵地道:“刚刚是人类的垃圾处理场,肮脏得要命。那里不但苍蝇蚊子成群,而且比别的地方都要出现得早。这种初春时节,大多数昆虫还在冬眠,若没有垃圾处理场,我们跳蛛可都要饿肚子啦!”
他拍了拍网中的苍蝇,笑道:“今儿这只苍蝇个头大,等到了汽车南站,我就把他卖掉,买一只高音喇叭回家,瞧隔壁的王老六还怎么跟我斗跳蚤?”
大大一时弄不懂高音喇叭和斗跳蚤之间的联系,正在苦苦思索时,车下方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跳蛛白玉,你弄好了没有?再不快点,我都要被身边这个小孩子发现了。”
大大一愣:“车下也有昆虫?”
跳蛛白玉道:“那是蟑螂不听事,他负责帮我守退路。这些坐在车上的人类很古怪,他们有的喜欢打开窗户吹风,有的喜欢关上窗户打盹,要是不找只昆虫守着,万一我跳下去撞上关着的窗户,岂不麻烦大了。”
他朝车下喊道:“不听事,哪一扇窗户是开的?”
车下的蟑螂道:“左边过来第二道窗,左侧窗门开了三分之一。跳蛛白玉,你倒是快点,这窗户边的小孩子拼了命地吃薯片,碎末都掉了一地,我忍不住要下去吃啦!”
跳蛛白玉选定窗户的位置,从尾部扯出一根蛛丝,固定在车顶,便要往下跳去,大大连忙道:“白玉老大,你带我们一起下去吧!这上面风大,不小心吹下去可不是玩的。”
跳蛛白玉甚是直爽,也不推脱,道:“好,相识便是缘份,更何况你们还打了蜜蜂。来,你抱住我,我带你下去。”
大大大喜,忙上前抱住跳蛛白玉。阿三和昏着头的小五见状,和五六七八一起,都上前要爬到跳蛛背上。跳蛛白玉道:“太多了,太多了,我手上拿着苍蝇,背不动这么多蚂蚁,你们还是让别的兄弟带吧!三点四点五点十三点,你们一蛛一只,带他们下去。”后腿一蹬,跃下了车顶。
大大虽不是一只喜欢冒险的蚂蚁,但生平所经历的惊险之事,也颇足炫耀。可跳蛛白玉这一跃,却着实令他魂飞魄散。眼看就要撞向不断后退的地面,跳蛛白玉拉紧尾部的蛛丝,整个身躯在空中一荡,撞向一面半开的窗户。
跳蛛白玉手脚张开,抓住窗户的边缘,消解了部分冲力。然而他能停住自己的身子,却无法停住手中的大苍蝇,裹住苍蝇的网罩因惯性飞往车中,连带着他也一起往前摔去。
危急时刻,窗户后面一只虫手伸出来,拉住他猛一回扯,将他扯在了窗帘里。
“好险,好险。”似乎对刚才的情景心有余悸,跳蛛白玉不停拍着胸膛,“下次再也不能这么贪心,抓大苍蝇了。不听事,谢谢你,要不是你拉住我,我肯定被这些坐车的人类踩死了。”
窗帘后面,一只个头不大的蟑螂阴阳怪气地道:“谢什么?我接应你们落窗,你们把卖苍蝇的钱分我三分之一,大家都是老客户做生意,讲感情就不专业了。”
跳蛛白玉道:“是,是,不讲感情,讲钱。你救我是为了自己的钱,我一点也不感谢你。”
沿着跳蛛白玉的跳跃轨迹,跳蛛捕虫队的队员们一只接一只,都从窗户里跳了进来。蟑螂不听事守在窗户边的窗帘里,来一只接一只,不打招呼不受谢,非常敬业。
不一会儿,十几只跳蛛大半安全着陆,小五和五六七八也进到了车内。只等阿三和另一只跳蛛十三点进来,便告登陆成功。
和前面的跳蛛一样,十三点也在空中一荡,撞向窗户。我们倒霉的阿三先生显然受不了这么强烈的刺激,双手抱着他的额头不停乱抓。十三点视线受阻,身子微偏,手脚以毫厘之差,与窗户边缘失之交臂。蟑螂不听事的手掌虽然触到了他的后脚,却无法拉住他势头极猛的身子。十三点滑出一条弧线,落在了车厢的正中。
所有跳蛛倒吸一口凉气,窗帘后面鸦雀无声。大大瞧着他们凝重的表情,好奇地道:“你们这么严肃干什么?十三点不小心失了下手而已,几个回跳便回来了,用得着摆出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么?”
“几个回跳便回来了?”跳蛛白玉额头上经脉一跳一跳的,“你以为车里的人类,还会让他跳回来么?”
“人类不让他跳回来?”大大思索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难道人类要吃蜘蛛?不会吧!我瞧这些人安安静静地坐着,不像要吃蜘蛛啊!”
“他们不吃蜘蛛,”跳蛛白玉额头上的经脉已经不是在跳,而是在狂舞了,“他们会踩死蜘蛛,不管什么蜘蛛,不管是好是坏,他们全都会踩死。”
跳蛛白玉的话刚刚说完,车厢内便响起一声尖叫,十三点旁边一个衣着鲜艳的人类站起身来,望着十三点叽里咕噜说了一段听不懂的话。
大大忙问:“她说什么?”
在城市中久听人言的七八翻译道:“她在喊:救命啊!救命啊!有蜘蛛。”
大大哈哈大笑:“这个人类真搞笑,十三点这么小的蜘蛛,她竟然要喊救命,看来人类的胆子,也不怎么大嘛!”
这时衣着鲜艳的人类旁边,几个模样壮硕些的人类站起身来,又叽里咕噜说上一通。
大大再问:“他们说什么?”
七八面色凝重:“他们说:在哪里?在哪里?我踩死他。”
在衣着鲜艳的人类指点之下,几只或黑或白的大脚高高抬起,宛如泰山压顶,朝伏在地上悄悄移动的十三点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