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啦一声,水潭忽然摇动起来,随着食蚊鱼群发出一阵欢呼,那面千疮百孔的泥墙,终于现出一道裂痕。原本平静的潭水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末,拥挤着朝裂痕涌去,先是涓涓细流,然后粗如竹竿,最后一泄而下,几成澎湃之势。
杀杀将军哈哈狂笑,道:“孩儿们退后,莫要被水流带下去了。现在是湿水冲旱地,早下者必定尸骨无存,须得待他冲出一条水道,方能从容游下。”
食蚊鱼群纷纷游离缺口,攀附在岩壁低谷中。杀杀将军也藏身在一条岩缝里,再也无暇对付冰蜻母子和四只蚂蚁。冰蜻娘娘眼见形势危急,道:“我们快上岸去,想法子阻水囚鱼。”
当下樱子公主照护冰蜻,水虿二公子协助大哥和“衰蚁三剑客”,都从岩壁上爬出水面。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温暖,大大甚是感叹:“还是岸上好啊!水底这种美丽世界,对我们陆上生物来说,只可浅尝,不可痴迷。”
水面上一个岩石凹进的静风处,一大群长腿黑色的水黾挤在一起,正簌簌发抖着。瞧见爬出水面的众虫,愈加抖得厉害。已变成蜻蜓的大公子道:“小水黾,你们走吧!从今往后,你们就是一群自由的昆虫,水虿三公子,再也不会来欺负你们了。”
水黾们谁也没有应声,依旧躲在一起颤栗。大公子知道自己羽化后模样大变,他们认不出来。正准备说几句平日常说的话,水虿二公子从岸边冒出头来,道:“你们连我大哥的话也不听了吗?快快离开,否则我可要和你们玩水黾滑冰的游戏了。”
水黾们对他还是认识的,一听说水黾滑冰的游戏,全都吓得逃离静风处,一只只撑开长腿,滑过略显湍急的水面,消失在了远方。
大大好奇道:“二公子,什么是水黾滑冰?怎么这群水黾一听见这个词,吓得跟白日撞鬼一样。”
水虿二公子脸上微红,道:“这是我们以前为恶时想出来的一种酷刑,用冰块冻住水黾的脚掌,然后要他们在水面上滑行。”
大大笑道:“这算什么酷刑?这群水黾本来就能在水面上走路,脚上多双冰鞋,不是走得更快吗?”
二公子摇头道:“水黾之所以能在水面上滑行,全因为脚掌上有一层细细的纤毛撑住水面,一旦被冰块冻住,马上就沉下去了。而且因为水面张力的缘故,他们一落水中,就算冰块溶化,也再起不来了。”
大大惊道:“二公子,你们以前可真够坏的,想出这种法子来折磨虫虫。”
二公子红着脸道:“这都是以前糊涂时做下的恶事,从今儿起,再也不做了。”
阿三笑道:“干嘛不做啊?这法子挺好的,要是用来对付恶虫,肯定能吓得他们一辈子不敢作恶。”
樱子公主走到破开的缺口旁往下一望,只见溪水已冲到山脚,汇入下面的河流。在溪水的不断冲刷下,一条新的溪道很快形成。她白了几只扯天的蚂蚁一眼,道:“溪水马上要冲出溪道了,你们再不想法子应对,食蚊鱼们可要顺水游下,入主江河了。”
蜻蜓大公子道:“祸是我闯下的,理应由我来弥补。”飞到缺口上空,胸腹收缩,一道道冰芒从腹下气孔中射出,冰冻着缺口上的溪水。他自羽化成蜓后,冰系法力大大增强,这一全力施为,水面上咔咔咔结起一层厚厚的冰块。
然而他法力再高,也不能在一瞬间凝结整个深潭,溪水流动,很快将冰层冲下山坡。他犹不甘心,不停射出冰芒,欲要阻住流水,可流水奔腾之势既成,又岂能轻易制伏?哪怕在水虿二公子的协助下,冰层还是随结随冲,丝毫无碍大局。
冰蜻娘娘叹道:“孩子,没用的,流动的水域,是结不起坚冰的。”
大公子咬牙道:“我不管,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让蚁皇宫长老诡计得逞的。”竭力催逼体内的冰雪之力,投入下面永无穷尽的水势中。又徒劳无功几分钟后,他羽化新生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盘旋着坠落下去。
冰蜻娘娘和樱子公主齐声惊呼。眼看蜻蜓大公子就要坠入湍急的水流中,一只金光灿灿的蚂蚁斜飞而至,接住他已触水面的身体,却是白蚁小五见势不妙,变身蚁皇救下了他。
冰蜻娘娘看着将大公子放在自己身旁的小五,怔怔地道:“你是……蚁皇?”
小五道:“这个……好像我有这么个身份,不过当不得真,你还是叫我白剑客帅呆大侠比较好。”
冰蜻娘娘点了点头,道:“既然你拥有蚁皇的力量,那今天的事情,或还有解救的法子。”她温柔地望着地上的儿子,低声道:“孩子,其实只要无所畏惧,冰蜻家族还有一个法宝,是可以封住湍急的流水的。”
大公子急问:“什么法宝?妈妈你快说,只要能阻住食蚊鱼入侵江河,我……我什么都无所畏惧。”
冰蜻娘娘幽幽一叹,道:“古老相传,我们冰蜻家族来自极北的苦寒之地,因为世代忍受严寒,体内积蓄了巨大的冰雪原力。这些原力储存在我们的蜓心之中,只要将它剖开,其力量足以封住这个溪水缺口。哪怕在数年之后,也不会溶化。”
“剖开蜓心?”大公子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不过很快,又被一股坚决之意代替,“好,那我就剖开蜓心,冻结缺口,弥补我曾经的过错。”
“孩子,”冰蜻娘娘抚了抚儿子的翅膀,目中尽是怜惜之情,“要剖开蜓心,谈何容易啊?这冰雪蜓心是世上最坚硬冷酷之物,非神兵利刃不能剖开,而要想它在剖开后释放所有的冰雪原力,还需要一个世上最柔软温暖的东西。”
大公子问:“什么东西?”
“爱!”冰蜻娘娘柔声道,“父爱,母爱,情爱,友爱,只有最温暖的爱,才能溶化最寒冷的心。孩子,你好好想想,你现在心中,有爱吗?”
大公子一愣,他自幼生长在虫吃虫的世界里,受蚁皇宫三长老熏陶,从小就心如磐石,绝不被世间的情爱左右。纵然在知晓自己的身世后,对这个被自己击伤的母亲,也只是感觉亲近而已。
冰蜻娘娘轻声道:“孩子,我知道,你之所以拼命阻止食蚊鱼入侵江河,除了想弥补曾经的过错外,更觉得受了蚁皇宫长老的欺骗,想要摧毁他们的阴谋。孩子,你这是恨,一颗有恨的蜓心,是永远释放不出冰雪的。”
她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缺口处,回望陆地水中两个儿子一眼,冰蜻大眼里充满了慈爱,一字字道:“孩子们,你们要记得,冰雪的心,一定要爱才能溶化,恨,只会让它永远冻结在自己的身体里。”
蜻蜓大公子和水虿二公子这时已知道她想要做什么,急声道:“妈妈,不要……”
一只冰冻的坚手,插入脆弱的胸膛,挖掘出了一颗水晶般的心脏,竟还在微微跳动。冰蜻娘娘笑望小五,道:“白剑客帅呆大侠,烦你帮个忙,用蚁皇宝剑剖开这颗心吧!孩子们的过错,母亲总是要承担的。”
小五看着冰蜻娘娘迅速衰竭的脸庞,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毫无意义,剑光一闪,剖开她手中的蜓心。冰蜻娘娘捧着两片心,跳下了汹涌的急流。
一股淡淡的寒意笼罩在水潭上空,溪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着。这一次,冰层像被控制在异界空间里,再不随波逐流。水下的杀杀将军正准备率领食蚊鱼群游下山坡,瞧见这个情形,心知不妙,喊一声:“孩儿们,快冲啊!”率先鱼跃而上,从未完全凝结的冰墙下钻了过去。
他只身得脱,身后的食蚊鱼群却没有这般幸运。冰墙若有灵性,左右合围,将他们驱赶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空间越缩越小,到了最后,几百只食蚊鱼重叠在不足一尺的冰盒中,成了一个冰冻鱼团。
钻过冰墙的杀杀将军一路跌跌撞撞,顾不上前方有无岩石阻路,一口气冲下山坡,跃入下面的河流中。感受着河道的宽阔和深邃,费尽心机的食蚊鱼将军发出一阵欢呼:“下来了,下来了,我终于下来了。河流啊,尽情欢迎你的国王吧!”
“谁要过往?你丫的想让谁过往?”河水深处,两只体形庞大的螃蟹爬了出来,一只一钳,夹住杀杀将军的身躯,“小子,你不打招呼跳到我们铁钳双雄的地盘上也就算了,竟敢胡言乱语说什么欢迎过往,你没看见河岸上写着告示:水鸟与野鸭不得过往吗?”
杀杀将军怒道:“我是叫你们欢迎国王,又不是说欢迎过往。你们怎么这么夹七夹八?”
“你敢叫我们假期加班?”两只螃蟹愈加恼怒,“老子天天没命收保护费,还养不活一家老小,到了假期,你还叫我们加班?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这就剪了你的鱼鳍,拖回家腌鱼干吃。”
两只螃蟹说剪就剪,嗒嗒几下,杀杀将军的鱼鳍告别了他的身躯。望着两位聋聋先生,食蚊鱼哭道:“我没叫你们假期加班,你们误会我的意思啦,我冤枉啊!”
“什么?还敢说自己是鼋王?老子都被老鳖欺负一辈子了,你这个假冒的还想吓唬我。老二,叉住他,我剪了他的尾巴。”
“别,别,我没说自己是鼋王,你们误解我了。”
“什么?刚说完自己是鼋王,马上又自称舞姐了,欺负我们公母都分不清是吧?这次剪你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