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底往上看,蔚蓝色的天空好似一块巨大的翡翠。抖动的水波,便似翡翠上的刻纹,一道道折叠出动态的美感。原本刺目的阳光透过水层照耀下来,就像翡翠上镶嵌的明珠,映照得铺满鹅卵石的溪床宛如水晶宫殿一般美丽柔和。
抱着一块石头缓降在水底一棵水藻上,“衰蚁三剑客”无不啧啧称赏。黑蚁大大吸了一口蚁皇烟斗里的氧气,冒着气泡道:“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水底原来这般美丽。难怪西山丛林那群蚊子常说,他们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就是幼年时在水底做孑孓,好像生活在天堂里一般。我以前还以为他们吹牛,现在才知道,在水底生活,确实是非常惬意的一件事情。”
阿三把触须搭在老大的触须上,以便听清他因为水波走音的话语,奇道:“蚊子幼年生活在水底下么,这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大大哼哼道,“何止是蚊子,还有石娥、豆娘、水虻,他们的童年都是在水底度过的。听说蜻蜓的幼年也是在水底度过的,不过真与不真,我倒没怎么研究过。”
阿三赞道:“老大当真博学多才,古今罕见。老大,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樱子大嫂都下来十几分钟了,还没点儿动静,会不会已经被水里的恶虫给干掉了。”
“你个乌鸦嘴!”大大手一扬,欠揍的红蚁老二又挨了一下,“衰蚁三剑客的精神女神,有这么容易挂吗?想知道她在哪儿,找只水虫来问一下不就行了?”
阿三嘟哝着:“人家都已经把你休了,还算什么精神女神?厚颜无耻到你这个地步,天地都为之颤动……”正说话间,三蚁头顶游过一只色泽鲜艳形似柳条的小鱼,阿三喜道:“老大,我们头上有一只漂亮的鱼儿游过,要不要问问他?”
大大大惊,忙扯住两个小弟躲在了水藻下面。待小鱼游过,方敢开口说道:“阿三你找死啊!这种头宽吻尖眼大的小鱼,名叫食蚊鱼,是从外国引进的凶鱼,最喜欢吃蚊子的幼虫和一些小生物,我们这三只蚂蚁,还不够他一嘴的。”
阿三吓出一身冷汗,抢过蚁皇烟斗猛吸两口,道:“老大,还好有你这个常跑水路的鱼博士同行,不然我们挂了都不知道怎么挂的。”
大大甚是得意:“阿三,这就是多看课外书的好处,既增长见识,关键时刻还能保命……那个谁,站住,站住!”
两个小弟吓了一跳,忙顺着老大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只小螺蛳正一步一顿爬上一个鹅卵石,因为食蚊鱼游过的水流波动,他刚爬到石顶,又被掀翻下来,螺壳向天卡在两片尖石中间,一副倒霉的模样。
阿三哈哈大笑,道:“老大,你别叫他站住,他这个样子,你就是叫他快走,他也走不了啊!”
小螺蛳几下翻身,都未能触到身旁的石头,不禁气喘吁吁地骂道:“哪里来的小蚂蚁,竟敢耻笑我的速度,老实告诉你,要不是背着这个硬壳,老子跑起来比箭鱼还快。”
阿三笑道:“既然这个硬壳碍事,你就把它脱了呗!现在是商品房时代,买个房子方便得很,哪用一天到晚背在身上?”
“那怎么成?”小螺蛳瞪眼道,“这个房子是我老爸老妈从小给我备好的,丢了哪里买去?再说了,万一呆会山洪爆发,没个硬壳护体,我们这种无脊椎生物,不被撞得粉身碎骨才怪。”
大大见他手脚乱挣,始终翻不过身来,招呼一声,和两个小弟抱着石头跳上前去,帮他推下尖石,问道:“螺蛳兄弟,你这么匆匆忙忙,要到哪儿去啊?”
小螺蛳一声不吭,攀着石子只顾往前走。小五怒道:“你个小螺蛳,我们帮你扶正了身,你不说句谢谢就算了,怎么连问你去哪也不回答?”
小螺蛳慢吞吞地道:“我不回答,是因为你们这个问题太没有深度了,现在这个时辰,除了去看水虿公子们接受挑战,还能去哪里?”
“看水虿公子接受挑战?”三只蚂蚁一时摸不着头脑,“接受什么挑战?螺蛳兄弟,你倒是说清楚啊!”
“当然是接受溪流下游虫虫们的挑战了。”小螺蛳哼道,“你以为水虿公子们凝冰把溪水阻断,溪流下游的虫虫会没有意见吗?为了体现虫虫界弱肉强食的原则,水虿公子们约定每天这个时候,在水潭正中的骷髅头上接受外虫的挑战。只要有虫虫连续打败三只水虿,他们就撤去冰坝,让溪水重新流下。”他气愤愤地道:“老子今儿不顺,摔了一跤,又跟你们几只小蚂蚁啰嗦到现在,肯定赶不上今天的挑战赛了。”
三只蚂蚁一时喜出望外,对望一眼后,黑蚁老大道:“螺蛳兄弟,我们来做笔交易好不好?”
小螺蛳道:“做什么交易?我自懂事起,从来都是躲在硬壳里吃白食,交易这种文化,我是不大接触的。”
“我们抬你去看挑战赛,你只要帮忙指指路,到了地方,大家和和气气分手,好不好?”三只蚂蚁一脸希翼。
小螺蛳想了一下,觉得能平白得到三个轿夫,也不是什么坏事,便道:“好,这笔交易我做了。不过我事先声明,你们千万别打让我先坐轿后给钱的主意,等到了地头,你们要想讹我,我把头一缩,躲在硬壳里,你们可就白忙活一场了。”
三蚁见他答应,甚是欢喜,抛开手中的石头,扛着螺蛳的硬壳跑了起来。旁边一只老田鳖见状,惊道:“好家伙,要钱不要命啊!做讹虫生意做到水里来了,我老田鳖活了这一把年纪,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牛气的蚂蚁。”
……
一个长满水苔的牛头骷髅,斜挂在一根巨大的枯树树根上。好像一盏深潭里的明灯,照耀着树根前几百只水生昆虫一脸惊惧。众虫前一只雄壮的龙虱强挣最后一口气,拔下钉入胸口的冰剑,怒指牛头骷髅,叫了一声:“你好狠……”身如浮萍,就此随波逐流,消失在了远方的水里。
“还有谁?”牛头骷髅上,一只暗绿色的无翅昆虫仰首而立,声波剖开重水。刚刚一招毙敌的他,连一眼都没有朝飘远的龙虱望过。俯望身下颤抖的水虫们,他脸上满是孤傲的神色,厉声道:“还有谁?还有谁?偌大一个冰坝深潭,竟没有一只像样的水虫,能满足我水虿三公子尽情一搏的心愿吗?”
树根前的虫群中一阵悸动,有水虫低声议论:“千万别上去,就算打败这只三公子也没用,剩下的水虿二公子和大公子冰系法术更是高到离谱,和他们对打,我宁可去惹食蚊鱼。”“就是,管他们筑坝阻水,我们做水虫的,哪条河里不好混啊?换个池塘,老子照样当老板。跟他们玩命干什么?”
大伙儿尽在这里惧怕言退,却也有水族逞当英虫。一只通体漆黑的水龟虫越众而出,喝道:“三公子,我素知你英名远播,法力高强。但你强断溪流,毁我下游生计,却也难逃虫界公道。水龟不才,愿凭铁背神功与你一战,纵死与你手,亦不枉为虫一世。”
他这一番话说出,众虫登时想起溪水断流后的诸般损失来,纷纷高声附和。水虿三公子见他挑起众怒,脸色一暗,哼道:“原是铁背门的高虫来了,呵呵,今日你若只言挑战,我纵杀你,也会留下全尸。可你妄图哗众取宠,就休怪我让你粉身碎骨了。”
水龟虫哈哈一笑:“全尸而死与粉身碎骨,你道我水龟一族的英虫,会放在眼里吗?”后腿一蹬,黑色虫躯朝牛头骷髅上飘去,那份赴死如归的豪迈,引得四下水虫一片喝彩。
水虿三公子愈加恼怒,未等他近身,双手一抖,两柄冰刀凭空凝起,飞砍在水龟虫的背上。这一招迅如闪电,又优雅娴熟,虽有偷袭暗算之嫌,却还是博取了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
“叮”一声脆音鸣响,两柄冰刀破碎成末,漆黑的铁背上,一丝划痕也未出现。水龟虫冷冷道:“原来名满江湖的水虿三公子,最擅长的功夫,竟是一声不吭搞偷袭!当真闻名不如见面。”双拳同出,擂向三公子的胸腹。
他这一招双虎掏心,招式极是平凡,但势大力沉,兼借力潭水上浮之势,颇有舍身一搏的味道。水虿三公子手掌一张,一面冰盾挡于身前,头上触角抖动,五支冰箭疾射水龟虫下颚。
水龟虫收回双拳,铁背一摆,挡住了五支冰箭。运力后撞,又将冰盾撞碎。水虿三公子见他如此神勇,心下震惊之余,双手似风车轮转,冰系法术接连施出。
他们一个使背,一个凝冰,在上面斗得不亦乐乎。树根前的水藻间,“衰蚁三剑客”抬着逍遥自在的小螺蛳躲在一个贝壳身后。受骷髅上激烈的搏战感染,红蚁阿三跃跃欲试,道:“老大,趁现在有虫虫出头挑大梁,干脆我们一拥而上,把水虿三公子干掉,破坝放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