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忽然策马奔逃,等初九反应过来的时候,初八的身影已经成了一个小点儿,他冲着秦修抱拳躬身替初八致歉,秦修摆摆手初九也上马追着初八去了。
叶络仍是一袭雪白的敞袖宽袍纤尘不染,如谪仙落凡般似得飘到了距离秦修不远处,双手抱拳却并不颔首,更不作揖,一副气度傲然言语清淡,“叶络见过王爷。”
秦修负手,冷冷看了看叶络,点头,“想不到神医竟如此年少,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听闻叶神医和本王的舅舅素有交情,还以为叶神医怎么也是耄耋之年的老者,谁想神医非但年少,还如此姿容非凡。佩服佩服!”
叶络听出了秦修的语中带刺,想必以为叶络年长许多才会亲自出门来迎,没想到不仅比自己年少,而且才刚到了王府门口,叶络的随从就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王爷的男宠。
叶络清淡一笑,端的是魅惑人间,幸好是男人,要是个女人,这一笑便也足以迷倒天下英雄豪杰,“都是江湖上的谬赞,不过是给家师个面子,奉送个好听的名号罢了。身为医者,当以行医布药为主业,以患者康复为目的,怎能贪恋红尘世俗名利。”
秦修没有笑意的笑了笑,心中百般心思。但是转念一想,或许真是他在名利所官宦家待的太久,早已忘记最纯净的理想早已淡出最单纯的梦想。眼前男子的清透似乎很容易可以看穿,眼中话语里都是平淡平静,虽然总是透着一种不平凡的味道,但是他应该也算才子的范畴内,一般有才的人都是给人一种恃才傲物的感觉。关键是,他总觉得此人,给了他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么想着,秦修的面色缓和许多,“请!”
叶络踏上了王府门口的台阶,与秦修齐平在一阶的时候才冲他微微笑着点头,便毫不客气、也不做寒暄的跟着指引的人,往王府内走去。
秦修看着叶络的背影只是一抹纯净的飘渺的白,他经过的地方余留淡淡药香传来,从他马车里一箱箱抬出来的东西,也都有一股或浓或淡的药香之气。
原本是想让他从小门进来,可人已经到了正门处,这个时候再让人家从侧门进就不太好了,况且秦修总还是要考虑他亲舅舅林巳同的面子问题,也就只好作罢。
前院管家指引着叶络到了外院和内院的小门处,内院的管家陆嬷嬷已经得到传令早早等在了小门处。见叶络被外院周管家引来也不免震惊了一下,怎么是这么年轻的神医?但还是很客气的跟叶络见了礼,继续引着叶络往内院走去。
秦修一路在后面默默跟着,秦修身后也默默跟了几个常年在他身边的贴身随从和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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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君阁。
叶络停在玉太妃居所前驻足抬首看了看。陆嬷嬷也禀报完毕,得令出来引叶络进内室,却将秦修拦在了门外,“王爷恕罪,太妃让叶神医一个人进去,劳烦王爷在外间喝茶静候。”
秦修点点头,带了点狐疑之色还带了些不悦之情。但是既然母妃发话了,他还是会乖乖的坐在外间静候。
只是,他的人却不能乖乖的什么也不做。
秦修一个眼色,常年跟在他身边的近身随从乔云,便不动声色的出了门。
不多会儿,内室传来阵阵笑声,正是玉太妃的声音。她有多久没这么开怀的笑过了?秦修也不记得了。好像自从父王去世,她就没再这样发自内心的笑过。
秦修端着茶杯的手忽然顿住,热茶漾了出来落在手上身上也没能发觉。
别人他不敢说,可是母妃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了,第一次见面的人竟能让十几年没笑过的她这样开怀的笑,这个所谓的神医,看来医的不仅仅是身,还能医心?!
那不是太可怕了吗?
林巳玉是什么人!是大渪第一相之女是大渪第一将之妹,是大渪官宦世家名门之后,是十五岁就在疆场上一步一窝从底层爬上去的女将军,是在丈夫突然逝世留下孤儿寡母后挺起百年基业的女强人。她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更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个弱冠之年的叶络三言两语之间,便能让十几年没笑过的玉太妃真心的笑起来!
秦修狠狠将茶杯放在桌上,有些难以淡定,霍然起身直直冲到内室幕帘前,一只手已经伸出去想要突然掀开帘子。
深吸一口气,秦修还是停下了动作。他想的太邪恶了,怎么能如此想为他们三个孩子含辛茹苦的母亲呢!
正在这时,那股淡淡的药香已经抵达了秦修鼻端,秦修瞬间整理好情绪微笑等着幕帘内的人出来。
叶络掀开幕帘,看了看幕帘外笑着站定的秦修,嘴角若有深意的噙起一抹笑意,摆摆手,叶络的随从和药童分别将两侧的幕帘拉开递给两边的侍女。秦修顺便瞟了一眼幕帘内,幕帘内不仅有四个玉太妃身边伺候的四个侍女,还有奶娘、妹妹秦平和管家陆嬷嬷。
秦修有些愧色,叶络刚才出来那一抹笑意好似看透了他的想法一样,虽然没有了之前想的那个忧患,这个叶络仍然不可避免的是个极其危险的角色。
药童拿着药箱跟在叶络身后到了书案旁,拿出了叶络专用的笔墨纸砚铺陈开来开始研磨。
叶络左手执笔,右手拢了拢散开的宽袖。他的发没有散下来的,全都盘了上去,被公子巾牢牢包在其中,但是发上并没有涂抹发油,也并未束缚的很紧,可见他是个随性的喜欢自然的人,却也是个懂得礼数的人。
秦修打量一遍叶络,自认阅人无数的他,也因眼前的叶络陷入迷惑。有时觉得他确实如看到的那样真实纯净,有时又觉得他非池中之物,始终让他感觉到莫名的危险,好似随时都会从神仙变身为魔鬼,在鸿硕亲王府最薄弱的脖颈处狠狠撕咬,一招致命。
秦修被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
莫不是双手沾了太多无辜的鲜血,也开始患得患失疑神疑鬼。
叶络写好药方,药童拿着药房吹干恭敬的双手奉给秦修。秦修单手负在身后,一手接过药房从上面扫了一眼,虽然不懂得很深刻的医理,但也略通一二,这上面的药物是用来活血顺气补气养血的,没有一味名贵难寻的药物,比一般医生开的也没有什么高明之处。
秦修无声笑着,有一些轻蔑不屑有意思讥诮的挤兑,“本王还以为所谓神医神在哪里,原来不是神在药方上,而是神在口舌之间。”
秦修抬头看到叶络的笑容便后悔了自己说的话,虽是想挤兑挤兑这个名不副实的江湖骗子,但却把自己最尊敬的人也给绕了进去。秦修黑着一张脸借故有应酬不能陪着神医,又命人好生照顾叶络,最后进了内室去跟玉太妃跪安。
玉太妃的温暖的笑意仍没有退却的意思,秦平一直陪伴身侧答应着母亲的询问。
见秦修过来,秦平先站了起来,娇滴滴的嘟着嘴巴,一副小女孩儿的嗔态,“大哥也不说想念平儿去看看平儿,连平儿回府都是二哥哥去接的。”
秦修对着秦平温和的笑笑,“大哥最近琐事缠身确实无甚闲暇去看平儿,日后平儿若再离家出走,大哥肯定去接你。”
秦平跺脚哼了一声,“什么意思嘛,本想和大哥撒个娇,结果被火药桶子给炸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都冲着我来发了。不就是任个性跑去外公家住了小半年儿么,至于吗!”言罢,秦平窝回母亲的怀里,嘟着嘴巴不乐意。
秦修见玉太妃的面色红润笑意不退,心里更是堵得很。其实他很希望母妃开心的笑,但是总觉得这陌生人突如其来带来的改变,让他心里不是滋味儿。或许,他该往好的地方想,母妃兴许只是因为平儿回来才如此开心。
秦修跟玉太妃闲聊两句就从思君阁离开,直奔前院书房,乔云应该已经把任务布置下去了,他只等一个结果,就能安心了。
叶络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再次俯身在纸上写下了另一个药方,写好之后让药童递给了陆嬷嬷。陆嬷嬷接过药方不解的看着叶络,意思是刚才不是给了王爷一个药方吗,怎么又写了一个?
叶络没有说话,示意陆嬷嬷可以去请示玉太妃要怎么做。
陆嬷嬷便往内室而去,端着药方也不知道要如何问,支吾了半晌也没说清楚。但是玉太妃却了然的冲她点点头,“你且去办事则好,你也是我身边的老人了,你最近听凭叶先生吩咐,万事大可不必劳动修儿和修儿身边的人。”
陆嬷嬷俯首领命,虽不知道玉太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知道以她的角色不必知道太深太多,否则这条命背负的危险也会越深越多。
虽然王府最近怪事有些多,但是哪个深宅大院不是秘密一大把呢,她是玉太妃的人,是誓要只忠于玉太妃一人的奴仆,至于别人,和她无关,哪怕是玉太妃的亲子亲女亲丈夫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