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洒在红底烫金的匾额之上,匾额上巍峨的五个大字熠熠生辉昭示府主人的尊崇身份,鸿硕亲王府。王府大门两侧的护门石狮左雄右雌,石狮下墩雕盛放的牡丹花纹,看起来石狮的年头不短,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却仍透着一股威严的气势。
这个时辰还未到换班的时间,王府大门敞开着,两侧各立有四个青衫银甲侍卫,巍然而立如泥塑般岿然不动,身侧黑金的长戟尤显王府严谨端肃的氛围和风格。
鸿硕王府建在与大渪皇宫一街之隔的正西,王府正门比皇宫正门靠北,王府北门比皇宫北门也靠南,整体面积是皇宫的三分之一,墙也要矮过皇宫的墙,屋顶也不能高于皇宫的屋顶。但是,王府建筑所用的材料却并不比皇宫的差。
毕竟只是一个王爷的府邸而已,不论这世袭罔替有多么尊贵到万人之上,终归还是要秉持一人之下的原则不能太过招摇张扬。
初八带领她的少年护卫队,刚刚巡视回来。
她高骑马上,头上挽着公子髻,系着宝蓝色绸带垂在柔顺的墨色锻发中间,随着发丝直落腰间,举手投足间,发丝也飘逸灵动随之飞舞跳跃。宝蓝色锦袍,外罩纯白色狐裘,腰间佩戴通体晶莹剔透的羊脂软玉坠子,脚上蹬的是一双纯黑皮靴。扯着缰绳的左手中指上,戴了一枚镶嵌着蓝宝石戒指,袖口露出一角纯白色衬衣袖口,绣着几朵嫣红的梅花在阳光照耀之下若隐若现。
初八和她的少年护卫队眼见着要到了王府门口,队伍后面传来熟悉的马蹄声,渐行渐近,最后准确的停在最适宜的位置,带来熟悉的清新空气。
“小八哥,我回来了。”少年清澈的声音在初八耳边响起,听起来是那么的亲切。
初八露出微笑,转首,笑意更浓,“初九,你终于回来了。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少年轻笑点头。
这笑容,让初八感觉到最实在的温暖和亲切。
为了求得富贵,不再苟且偷生,她小小年纪,便用尽心机,终于当上了鸿硕亲王府的府外事务总管。在别人眼中,她华光流彩,富贵逼人。她或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或是人人趋之若鹜的摇钱树和升官梯。
可是,她曾经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人见人欺的乞丐生涯,又有谁知道?又有谁怜悯?
幸好,有初九的生死不弃,才有了今天的初八,名关颍都的八爷!
到了王府门口,少年们齐齐下马,个个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完全不似刚才在玉芙街巡逻、在司农部门口处理暴民时,那肃穆的冰窖脸。
到了王府门口近前,少年们各个下马,王府内有仆人出来牵了马,从侧门进了王府之中。初八刚进了王府门,里面走出一个褐色锦袍的中年人迎了出来,走到她面前微微点头,很恭敬却并不卑微,“王爷在前院儿的书房等着呢!”
初八“嗯”了一声,掀起袍子进了王府之中。
穿过一府门是王府的广场,平时供府内侍卫集结分配,能容得下上万人。再穿过二府门算是进了王府的正门,正对着二府门的大殿是王府的议事大厅崇德殿,通往崇德殿的路上东西各开一门。
往东门穿过去是一个小的议事厅众贤楼,供王府内部人员开会。再往里便是一片王府外院人员的饮食起居之所,这初八和他带领的少年护卫队便是住在这里。
崇德殿西门穿过去,也是一个小的议事厅聚贤楼,供王府外的官员来王府议事所用,过了聚贤楼再往西北的一个独立的院落,就是专属于王府主人鸿硕亲王秦修在外院儿集办公和休憩为一体的勤明殿。
勤明殿是唯一一处外通内连的院落,东门直通王府外院,北门直通王府内院。而另一处内外院相通的通道,就只有崇德殿往北的敬德殿的西侧的小门。
王府内外院独立管理,各有日常事务总管,外院总管就是刚才在府门迎了白裘少年的褐色锦服的中年男子周总管,而内院总管则是一个中年的女子陆嬷嬷。
初八进了府门直奔勤明殿,路上偶有经过的家仆和巡逻的侍卫,见到都会驻足三步之外颔首行礼,她也并不停下来,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便仍是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
勤明殿正殿门口矗立的人见初八的身影渐行渐近,朝着屋子里说了句话,转而俯首听命微微颔首点头,见她已经走近便迎上去了两步,“小八,王爷等着你呢。”
初八调皮一笑,狠狠捏了一把男子的脸颊便跳跃着进了殿内。男子径自留在门外抽了抽嘴角,却是笑意淡淡并不意外也并不见愠色。
初八进得屋内直接往右一拐,看见伏案作画的男子便缓步走近停在了桌案一角,看了看画,又看了看男子。男子仍在认真的画着,好像正在酝酿一副意义深刻描画细致的绝世佳品。
男子鬼斧神工雕刻的立体轮,长睫覆下在蜜色的肌肤上延伸出浓密的影,英挺的鼻翼下面是坚毅的唇线,是薄唇却很饱满,最健康的唇色和蜜色的肌肤交相呼应。一身黑色常服却遮不住比例完美肌肉紧实的好身材,墨发随意用绸带束在中段,几缕发丝随意散落下来更显几分魅惑。
初八自然而然的把男子看了一个遍又自然而言的把最终的眼神定格在桌上的画卷上,好像从未这样仔细端详由衷欣赏。
可男子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初八是对本王的姿容艳羡生妒了吗?”
初八噗的一声,紧接着翻了一个白眼儿不屑的轻哼一声,“王爷大人,您还能再自恋一点儿吗?”
言罢,初八自顾自坐在了椅子上。她解下白裘随手扔在隔着桌子的椅子上面,一身宝蓝色锦袍银丝暗纹的神采才渐渐发挥出它应有的光彩。
秦修仍是看着画卷认真描摹,看也没有看座上的初八,出言调侃,“啧啧,瞧瞧咱八爷这身儿可真是……情意无价,翻遍天下而绝无仅有啊!若不是婉娘情有独钟,断没有这般流光华彩的八爷。”
初八看了看自己的行头不以为然,没有理会他的调笑,径自坐在椅子翘着二郎腿上吃吃喝喝。
初八吃饱喝得了,秦修的画作大功告成。
秦修走去外间洗手,一边洗还不忘揶揄初八两句,“八爷,最近生意兴隆啊?”
初八起身,轻轻拍打身上的食物残渣,“嗯,还成吧,托王爷洪福!”
秦修擦干手,笑意一直未褪,直朝着初八走了过来,把座位上的白裘一点儿不费劲的直接扔在了房间另一侧的榻上。
他在刚才放着白裘的椅子上坐下来,看到一片狼藉便皱了皱眉头,放弃了在其中寻找茶杯的想法,只是闲闲开口,“那你有什么新鲜事,说来乐呵乐呵。”
初八一笑,再不是独处时那般清冷的模样,惯是在人前的那一副样子,抑或调皮、抑或纨绔、抑或谄媚、抑或冷漠。
而此时的她,应该是表现的调皮和谄媚的时候。
她讪讪一笑,在秦修对面坐定,却只用屁股沾了四分之一的椅子,两手搭在一起伏在椅子扶手上,装的小猫似的乖,“咳咳,过几天呢又是咱嫣红阁选花魁。啧啧,今年那竞争真叫一个激烈啊!经过一番海选,有不少姿容和才德上乘的种子选手,还有通过外围复活赛脱颖而出的,说不定能从其中跑出一黑马选手来。赌坊的哨子他们几个摩拳擦掌已经开始筹备下注了,钱庄当铺也正磨刀霍霍向赌徒打算也从中捞上一笔。”
听到初八这么说,秦修的眉心渐渐拧成了一团,蜜色的肌肤渐渐染上一层寒霜,冷着脸。
初八见状,赶快识相的闭嘴,从一堆残食中扒出一个将就能喝水的茶杯,赶紧斟满一杯凉茶,双手高举奉上,极尽讨好之能事。
秦修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在手中把玩还玩味的看着初八,半晌不语。
初八见秦修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她眼神便努力躲闪,似是第一次进这书房一般,环顾四周,故作欣赏的赞叹,为了彰显真实,还频繁点头发出啧啧声。
秦修仍是不说话,好整以暇看着她,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终于,又是秦修认输,将杯子放在桌上,起身站到了书案后,反复看着自己才完成的作品好像不太满意打算修改,提起落笔之间还是说话了,“别玩儿的太过火,母妃不太喜欢王府经营这样的生意。”
初八难掩脸上的胜利的喜色,腾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腻腻的蹭到了书案角,非常懂得适时哄上司开心,不能得意忘形,该给点儿好处就要不吝给予。
初八双手拄着桌面用肩膀撞了一下秦修的胸膛,“欢迎王爷拔冗莅临,小店无上荣光!”
秦修故作严肃的瞥了一眼初八,似是不耐,却对这温柔攻势很受用,“嗯,你就知道说好听的糊弄本王,到时母妃找上你的时候,看你怎么给自己脱罪。本王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是不是本王给你的权利太大了?”
初八摊摊手,撇撇嘴,眼神伶俐,“哎,我也就是狐假虎威而已。”
秦修刚落下的笔顿住,转过脸来看着初八一脸无辜的狡黠,玉般通透的肌肤衬着那双秋水明眸流光溢彩,即使一身男装,也难遮掩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绝妙丽色。眉眼之间,有说不出的熟悉之感,有时又透着些陌生的隐隐忧愁。
“那八爷这是,调侃本王暴戾似老虎,并且自诩聪慧如狐狸吗?”
听到秦修这么说,初八赶紧脚底抹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从高尚伟大、反应却总是比八爷慢上半拍的鸿硕亲王大人的书房中,瞬间溶出、消失。
书房依稀不散初八留下的清淡余香,秦修凝立原地,深深呼吸,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