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无杂色的天空,高悬着一泓弯月。
渝州街头,灯火通明,人潮涌动。
“你说她们会在一起吗?”舒苏带着面具,手枕在脑后,闪身避开迎面走来的人流,略显闷沉的声音从面具后低低传来。
同样带着面具的宝闲负手跟在她的身后,她的眼底在周围灯光的照耀下,明明灭灭,“或许吧。”虽然舒苏没有明说是谁,但是宝闲还是知道她指的是斐轻扇他们。
舒苏抹过额角被风吹散的几缕发丝,回头问道:“为什么是或许了?”
宝闲仰头,面具下的表情无法让人猜测,“我曾经看过一句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感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作为一个旁观者的我并没有能力去评判,也没有资格对他们的未来妄下断言。未来有许多种可能,所以我才说,或许。”
舒苏看着街旁吆喝的小贩,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我也想如那个傅小红一般,可是,我终究不是。”
宝闲带着笑意的语气从面具溢流而出,在这夜晚被风一吹便散的无影无踪,“可是你是天下无双的舒大姑娘啊,怎么东来阁的那么一番谈话便能让你舒大姑娘失了魂么?”宝闲戏谑伸手弹了下她的面具,“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那个舒七哦。”
舒苏身子一晃,然后瞬间便跳了起来,“说了,不要叫我舒七!”可是语气里却盈满了笑意,之前的沉闷在她身上似乎瞬间便已经消散而去了。
宝闲拿下面具,对着她眨了眨眼,会心一笑。
舒苏也将面具取到头顶,俏皮的扬起眉角,明媚对着宝闲笑了起来,那娇俏的模样,引得周围人的眼睛都时不时的往她身上飘来。瞧着旁人失神的模样,她笑的越发恣意而欢畅。
“对,我是独一无二,谁也比不上的舒大小姐,哎哟。”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上小姐的。”蓬头垢面的小家伙,慌慌张张的点头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你走吧。”
舒大姑娘一扬眉,表情傲娇的甩了甩手,背着手蹦蹦跳跳的往前走去,还一边豪气的道:“宝闲,跟上,本姑娘今儿高兴,我们继续找地玩,一切费用本小姐买单。”
“哈,那恭敬不如从命咯。”
舒苏正高兴的抬脚往一旁的商铺走去,却突然表情慌张的叫了起来,“我的荷包,刚才,刚才那个偷儿。”一回头却正好瞧着那个小乞丐的影子从人群中一闪而过。
舒苏愤怒的涨红了脸,扒开一旁因为她的尖叫拥挤到她面前的人群奋力的向他追去,宝闲无奈只得也紧随其后。
宝闲跟在她们两人的身后,却觉得那个小乞丐着实有些奇怪。
他本是可以趁着人流早就躲远而去,却偏偏等到舒苏回头让她看见一抹影子。而现在他在人群中仗着个头矮小灵活如一尾小鱼,总是在堪堪在要甩开她们时,减缓了步伐,似乎在刻意的等待着她们追来。
宝闲不禁警惕起来,总觉得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不由的对着在前面奔跑的舒苏叫道:“舒苏,事有异常,小心点。”
舒大小姐却理都未理,只顾埋头向那小孩追去,还一路不停的愤怒的叫喊道,“小贼,给我站住。”
宝闲无奈,只得打定主意,自己多加警惕。
跟着那小乞丐七拐八弯,她们离人流越来越远,刚才的喧闹声似乎一瞬间沉寂了下来。
※※※
等舒苏用上轻功终于追到一个死角的时候,这才发现那小乞丐早就已经不知所踪。
宝闲虚靠在墙壁上,谨慎的打量起她们所在的地方。
这是一条幽静得近乎死寂的小巷,小巷两旁是破旧而古朴,长满青苔的平民院落的院墙,几盏残破的小灯凄凄惨惨的悬挂在墙头,偶尔有风吹过,烛火越发微弱,远处几声犬啸,显得这地方愈加的安静而,诡异。
舒苏扶着墙壁喘着粗气,忿恨的一跺脚,“怎么转眼就不见了,这该死的小贼,要是被我捉到,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宝闲眯着眼睛,走到她身后将她抓牢,低声对她道:“那小鬼不对劲,你自己小心。”
刚说完,便觉手下身子一紧,一阵‘咯咯咯’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由远及近的慢慢飘来,待到近前时,那笑声越发飘忽不定,宝闲她们浑身一颤,只觉得仿佛天地间都是充盈着这诡异而渗人的笑声。
宝闲和舒苏面色大变,不禁对视一眼,然后背靠背,眼神警惕的扫过周围的黑暗处。
“谁在那儿装神弄鬼,出来!”
“你还不出来?小心本姑娘划画你的脸!”
“给我滚出来。”
舒苏抽出靴中的防身匕首,看似冷静的对着天空吼道,却唯有被她另一只手紧握着的宝闲,才知道此刻她有多么的紧张。
笑声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就好像被人突然掐断了一般,然后紧接着方才那发笑女子的声音却彷如恋人呢喃一般,在她们耳边轻轻柔柔的响起,“哦,舒大小姐当真要奴出来吗?”
“躲开。”在那声音响起时,舒苏一声尖叫,猛拉起宝闲猛的向后跃去。
一只把柄犹自带颤的巨斧,就这么夹着寒啸,插在了她们刚才站立的地方,而地上青石板也已然四裂开来。
宝闲和舒苏愕然的抬头看向那巨斧飞来的暗处,不由一阵寒颤。
“咦。”口中犹自发着那娇柔做作的声音,身形却如巨塔般的九尺壮汉,一步一步的从黑暗中踏出。
这大汉满肋虬髯,神态威猛,但目光散乱,行若颠狂。
他径直走到巨斧前,不费吹灰之力的便将巨斧拿到手中把玩了起来,巨斧似以纯钢打就,甚是沉重,但这大汉杂耍时却不显费力,开合有度,门户精严。
突然他猛一抬头,声音依旧如少女般清脆悦耳,眼神却格外的狰狞凶狠,“竟然躲的过奴的一板石,有趣有趣哦。”
“你是谁?”舒苏看着他发出反差极大的嗓音,不由嘴角一抽,然后大声的呵斥道,还不忘低头安抚着对宝闲一笑,“没事,本姑娘会保护你。”
“奴当然是,取你命的人。”
人字刚一落音,宝闲便见大汉低头诡异的咧嘴一笑,手中势头直变,举起的斧头极速的向她们袭来。巨斧虽重但在他手中却犹似行云流水一般,招招连绵不绝,每一招都凌厉狠辣。
宝闲刚想上前制敌,却每每刚要出手,便被舒大姑娘眼疾手快猛的拉至身后护住。
看着舒苏大小姐狼狈而不失勇猛的引走他的攻势,偶尔仗着身法灵巧一招偷袭,只引得那大汉娇吼不断,宝闲觉自己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往外冒。
无奈的看了看自己刚才明明是想救舒大小姐,却因为她的躲救而失误受伤的胳膊,宝闲直欲泪流满面,仰天长叹:“姑娘,我就是个来打酱油的,你们就放过我吧。”
“这大汉甚是古怪,恐怕我们是无法全身而退了。”舒苏在空中一个鸽子翻身,躲过了那大汉凌空而来的飞斧穿胸之险,落在宝闲身旁定了定神,略显歉意的望向宝闲的伤口道:“对不起,都是我引来的刺客,却害的你受伤了。”说完又迎身冲了上去。
宝闲按住一直流血的伤口,无奈对天翻了个白眼,很想对舒大姑娘说,如果她再这么‘护’着她,那她们才是真的无法全身而退了。
舒苏毕竟是娇贵的大小姐,不多久,便已渐感不支。大汉见此,眼神凶狠的大吼一声全力劈出,猛扑而至,却见舒苏身影一晃,门户大开,破绽毕露。
眼见斧尖便要触及舒苏面上,宝闲不禁心神一紧,刚想飞身而出,却只听一声刀剑相碰之音,那巨斧竟已被人斜挑而出,徘旋的向墙壁飞去。
大汉脸色苍白,狼狈的捂着断臂,踉跄后退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