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十多天时间,丰德昌跟着胡大海把61个基层工会走了一遍,对全区工会有了基本了解。
12月29日一大早,工会主席仝大江笑眯眯地告诉丰德昌,他和谢师傅到洛泉矿务局有点事,问丰德昌是否回家,丰德昌听到此话高兴地合不拢嘴。昨天晚上,丰德昌翻看日历时,发现星期日和1990年元旦相连,本来就想请几天假回家看看,还没等他开口,仝大江早上就告诉他这个消息,这使丰德昌颇感到意外和惊喜,情急之下张口结舌,仝大江不苟言笑地地说小丰想媳妇了,想的连话都不会说了。丰德昌急忙遮掩说不是这样子,但还是对仝大江的关心表示感谢。
仝大江听了哈哈一笑说:“自己人你还客气,感谢的话你就别说了,回家后把你在矿务局组织关系办一办,好好过个春节,正月十六再来上班,咱工会现在基本没事,对外你就说回家办理有关交接手续!”
丰德昌知道这是仝大江有意照顾自已,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暖暖地感激,恭敬地点头致谢。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丰德昌在洛泉矿务局住地尧北镇下车。仝大江一再表示歉意,说事情急时间紧,要不然让车多跑一会送丰德昌回家,丰德昌再次感谢仝主席,挥手示意,直到小车消失在远方。
寒冬的阳光懒懒地照在硬邦邦的大地上,街道两边光秃秃的梧桐枝上,孤零零地挂着几片枯黄的叶子,一阵寒风吹来,它们无可奈何地飘摇着,无精打采地摆动着,给人一种凄凉萧杀的冬日景象。
从铜州市到尧北镇只有七十多公里,由于路况太差,小车竟然跑了两个多小时,下车时,丰德昌就感觉脚腿有点僵硬和麻木,伸了几下胳膊,蹬了蹬腿,然后才挎上背包,慢慢行走在熟悉的尧北镇上,一会儿心中竟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想到过去,自己曾是洛泉矿务局的一个分子,经常来这里开会办事,可能是由于工作和生活不太顺心的缘故,一度非常厌恶这个地方,巴不得早点离开。但今天是怎么了?同一个地方,当你和它没有某种关系而再次光顾时,心中竟有一种留恋和牵挂,是那种失去了才知道珍贵,还是其它?丰德昌一时说不清道不明,脑海里忽然闪出南唐后主李煜那几句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的词。不对!也不像!丰德昌在心里对自己说。自己已经调走了,这里还有什么愁啊?
正沉思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问:“丰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早就不当老师了,丰德昌开始以为是叫别人而不想回头,但冥冥之中又觉得是在叫自己,回头一看,这一看竟发现了一位熟人,一位在他心中有着一席之地的熟人,这熟人不是别人,正是江一萍。
话说这天,江一萍身体有点感冒,发热发困,早上给领导请了个假,穿着她喜爱的黄色鸭绒长大衣,到矿务局医院看了半天大夫,拿了药正准备回家做饭。从医院出来顺着街巷向北边走,无意间瞥见一个穿着鸭蛋黄棉大衣的青年目不斜视傻呆呆地从自己身旁经过,忽然觉得这个人是自己的师弟丰德昌,再仔细看了看背影,很像,于是不太自信地叫了一声丰老师。
丰德昌见到江一萍很感意外,也很感亲切,想起自己曾经暗恋过师姐,心中竟有那么一点欣喜和柔情,于是快步走到江一萍面前,装作镇静而又笑嘻嘻地问师姐好。江一萍回答说:“几年不见,还是在学校那老样子,憨厚率直,听说你调到了铜州市?”
丰德昌点头称是,说自己从军台岭区委坐顺车到此。江一萍由衷地说道:“转行当行政干部了,好啊!你这个人多才多艺,一辈子呆在学校太可惜,待在化验室太屈才,还是在党政部门比较好。今天先别回去,师姐请你吃水盆羊肉,这里有一家新开的羊肉馆,味道鲜美,吃的人特别多,顺便再聊聊,以后再想见面可就不太容易和方便了!”
丰德昌看了看手表,十一点多,到了吃饭时间,见江一萍诚恳邀请,就没有再推辞,跟着江一萍来到老街道一家羊肉馆。靠窗坐定,服务员倒上茶水,江一萍要了一荤一素两个拼盘,一人一碗羊肉汤和四个烧饼。
丰德昌问起水泥厂学校,江一萍说:“你从学校走后短短一年时间,学生数急剧减少,一个年级只有三、五个学生,矿务局最后决定将学校撤销,让学生每天坐车到矿务局小学上学。”
“教师呢?怎么安排?”丰德昌急忙道。
“师范毕业的都随学生到局小,工人身份的厂部安排,现在就我和林如花、卢天奇、范如玉四个人在局小。”江一萍补充道。
“那刚好,你家就在这儿,你再也不用每天辛苦的坐车奔波了。”
“说来也真是感谢老天爷,让我终于在这儿安家落户。”
“有孩子吗?”丰德昌小心翼翼地问。
“还没有。”江一萍回答。
“那得努力作战了,争取尽快当妈妈呀!”丰德昌诙谐地说道。
“明白!”江一萍像表决心似地回答,稍作停顿,继续说道“说实话,我那一口子对我挺好的,我现在很满足,很幸福。”
丰德昌又问了其他人的近况,江一萍说道:“林如花离了婚,带着孩子,前一段谈了几个,人家嫌她带着一个男孩,不好相处,吹了,林如花的情绪很是低落一阵子,最近又听说和一个中学教师在谈,还挺热乎的。何飞扬调到矿务局公安处当了治安科长,有车有房,干得挺不错。常淑霞过了五十岁,退休不久高血压中风,半身不遂,现在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庞榴花调到老公单位,没有上班,工资照拿,和退休没有两样。”
“还有一个人,我问了你不会为难吧?”丰德昌小心地说。
“嘻嘻,这有什么呀!你说的是钱满堂,那是一个英语过去式!”江一萍说道:“成人大专毕业后在厂基建队当技术员没有几天,就找关系调回老家秦北县城,听说在民政部门。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应该知道,就是你师傅丰艳丽,几天前自杀死亡,太可惜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呀!。”
“真的?”丰德昌震惊地问道。
“是真的,我也是才听别人说,她和那个司机结婚后,俩人生活并不幸福,经常喝酒,酒后就吵架。前几天喝了一场酒,俩人拌了几句嘴,丰艳丽思想钻了牛角,一气之下割腕自杀,被人发现时已经没救了。可惜呀!可惜!”江一萍叹息道。
“高厂长还在厂子吗?”丰德昌问。
“调到矿务局当了副总工程师,肖厂长也提前离岗。厂里现在经济效益不好,工资很低。多亏咱们都走了,看来老天爷在暗中照顾和调拨咱们呀!”
“你什么时候开始相信老天爷了,不再读你的文学名著?不再相信书本了?”丰德昌戏谑地看着江一萍,随后抿着嘴笑出声来。
从羊肉馆出来,丰德昌和江一萍握手告别,丰德昌有意握着江一萍不放松,江一萍也不在乎,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虽然不是情人,但双方能谈得来,有一段共同的经历和纯真的情谊,这一别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人生啊!正像大唐诗人李商隐所写的“相见时难别亦难”那样,让凡人在心灵的交结纠葛中演绎了一幕幕精彩纷繁的生活话剧。
顺着乡间小道,丰德昌顾不得欣赏冬日绚丽的景色,心儿早已回到大杨乡中学,快步如飞,十里的路程竟用了不到四十分钟。下午二点多,他踏进大杨乡中学,一眼就看见在操场玩耍的女儿甜甜。好像是有心灵感应,女儿在瞬间也发现了爸爸,激动、惊愕地张大嘴巴愣了半天,不知所措。丰德昌快步走到女儿面前,弯下腰呼唤他的小甜甜,女儿像忽然睡醒似地喊着“爸爸”,像小鸟一样欢快地扑向父亲,双手紧搂着爸爸地脖子不放。丰德昌亲切地抱起女儿,忽然间想亲亲小甜甜,谁料胡须又扎得女儿直喊疼,使劲用小手推开丰德昌的脸。丰德昌明白女儿的意思,想起那次还是亲女儿时把她娇嫩的脸蛋扎疼,心中感到难受和愧疚。知道女儿喜欢吃虾条,赶紧从背包里拿出一袋,撕开口子,取出一根送到女儿口中,女儿砸吧着嘴,吃得很尽兴,吃完了一条,又伸手把一袋虾条抓在手里,高兴地大吃起来。丰德昌幸福地看着心爱的小甜甜,趁势抱起,刚好遇见何雅慧同事雷天成,丰德昌笑呵呵地问好,双方寒暄几句,小甜甜忽然把手里的虾条往后一拉,说道:“雷伯伯,这是我爸给我买的虾条,好多好多,不给你吃!”
雷天成故意做沉思之状说:“今晚上我悄悄溜到你家去,把你爸爸买的好吃东西全部拿走,看你给不给我!”
“敢动!”小甜甜气愤地大声喊道,随后又觉不妥,想了想说:“一会儿我回去就把门关了,除了我爸和我妈,不让你进来,看你还能偷。”
“哈哈哈…”雷天成笑道:“你这鬼精灵啊!太聪明了,好玩,好玩!不过,你给伯伯挥手说声再见,伯伯就不拿你的好吃的了。”
小甜甜既高兴又疑惑地给雷天成挥挥小手,父子俩向那个熟悉的窑洞走去。
何雅慧在这段时间一般没课,此时正爬在办公桌上批改作业,门被忽然推开,她以为是女儿甜甜玩回来了,不曾料想,站在她面前的是自己日夜思念和牵挂的丈夫,惊讶地抬起头,仔细地端详着丈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丰德昌赶紧几句解释了回家原因,何雅慧这才如释重负似地放下红色蘸水笔,站起来接过背包,给丈夫倒水泡茶,招呼吃饭。
连续几天,丰德昌和何雅慧体会了“久旱逢甘霖小别胜新婚”的滋味,把半个多月的思念化作了无尽的温柔。那一肚子要诉的苦,要说的思念,要分享的欢乐,此时再也不用那苍白的语言来描述和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