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壮和温子都下水洗了起来,壮壮被凉水一浸来了精神就开始游水。他现在已经游得比较拿手,拨开身旁的荇菜,渐渐地游到了河中心,温子提醒他小心,他说没事,干脆悠闲地躺在水面。看着蓝天白云,壮壮感到十分惬意,竟背诵起刚学的《雎鸠篇》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
温子没听懂他念的是什么,扯着嗓子叫喊:“壮壮,你在说什么?”壮壮两个脚蹬着水,答道:“《诗经》,刚学的。”温子闹不明白也就不问了。壮壮将整个《雎鸠篇》背背停停,正在琢磨下文之时,发现那条停在货栈码头上的船过来了。一开始他并不当回事,觉得河面那么宽,船只要偏些东或向点西也就两不误事了,他还在心里埋怨温子,经他这么一打岔,自己的诗性被搅了,只得从头起背。然而,就这么一会子功夫,等壮壮的“诗性”再上来时,他蓦然看到,那条船不偏不倚也靠近了!壮壮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返身一下子插入水中,却不料因用力过猛右脚陷入了河底的淤泥。他不免慌了神,赶紧用左脚发力去救右脚,哪知他的左脚也随即被吸住了!惊恐之中壮壮的双脚又是转又是拽,好不容易从河泥中挣脱出来,他生怕与那船碰上,就奋力向岸边游去,谁知就在这个当口,他的右腿却抽筋了!壮壮的身子开始下沉,他用左脚和两只手在水中乱划想保持浮力,嘴上喊起了“救命!”……
温子听到水声大了就注意起来,看到苗头不对就叫开了:“快来人啊,壮壮溺水啦!”温子水性远不如歪雀,知道自己救不了壮壮,只能站在水中大喊。他见那条船正在靠近,心里有点指望,叫得更急了:“大叔,救人吧,有人溺水啦!”船头上已经站了两个人,听到呼叫,又出来一双,他们叉着双手却无下水的意思。“大叔,快救人吧,我们会给钱的,救命要紧哪!”温子苦苦地哀求着,可船上的人却仍然无动于衷,有一个人摇着手,说:“不要钱,不要钱。”
壮壮此时懊悔无比。他懊悔自己无端胆大私游到湍急的河心,他懊悔自己莫名鲁莽无视于回归的船帆。他想起了妈妈,那双期盼的眼睛少不得会投来责备的目光;他想起了周叔,那副慈祥的模样一准儿当添附揪心的失望;他想起了查理,那种自信的神态免不了要现出霎时的惊慌。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泛起了他做工前后的一幕幕景象:出城、进栈、做工、读经、拜师,还有教温子他们认字……他感到自己要死了,可此刻他却不再害怕死亡,他害怕的是死后如何见爹娘,见周叔,见查理。
温子见船上不救人,彻底灰心了,他明知自己不行,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向壮壮游去。靠近后他一把托起壮壮,壮壮在混乱中也死死地抓住了他,两人一起沉了下去!
温子的叫声惊动了糊涂烧。他闲着无事惦记喝酒,就拿了碗出门,准备到伙房闲聊一会子等发饭。他原是朝工棚走的,正好与河滩相背,听到身后传来的救命声一愣,止住了脚步,细一听是温子的声音,感到事情不妙,扔下饭碗转身就奔了过去。此时温子已经与壮壮扭成一团,糊涂烧一看就知道要出人命了,他大喊一声“救命!”,脱光了衣裤就扑到水里。糊涂烧年轻的时候偷鸡摸狗爬树上梁学得一身本事,知道水中救人者最好脱光身子,这样落水者乱抓不着什么也就比较听话。糊涂烧三下两下游到他们跟前,一把抓住壮壮的右臂往上抬,回头向岸边游去。到浅滩了,糊涂烧扶住他说了声“站稳了!”又向温子而去。
温子原本水性不强,被壮壮这么一弄吃了不少水,这当口已经踩不动水,双手也停了,身体直线下降,只是双脚触底后又本能地一蹬,将头浮出水面,然后再沉下去。糊涂烧靠近后,用左手从后面夹住温子的颈部游了起来,温子伸直了双脚,一动不动地被拖到河滩的石板上。这时河边上已经聚了几个人,长根和戚伯、魏伯也赶来了,他们七手八脚地把温子抬到岸上躺下,又把壮壮扶到一边,正要找一块石头让他坐时,壮壮两腿一软也倒下了。糊涂烧顾不得穿上裤子,在一旁喘完气走过来说:“快让他们吐水!”说完半跪在地,撑起左脚把温子俯扑在他的膝盖处,温子随即哇地吐起水来。大家见状也模仿起来,让壮壮也吐水了。魏伯心细,摸起温子的脉来,一会子说:“没事了,有脉。”长根也说摸到壮壮的脉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糊涂烧走到滩边捡起裤子上衣穿了起来,回头把温子和壮壮的衣服也弄来丢给长根和戚伯,两人忙给他们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