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腊月廿三，吃过午饭就放假，脚夫们要回家送灶老爷上天去。早上大先生就套车去了尔玛庄，要吃了午饭才回。长根嫂跟壮壮说过，每年的这一天大先生都会去府里向老爷、太太禀报一年的生意，并带着他们的旨意和赏钱返货栈，大家拿了这个月的工钱和东家的赏钱就回家。按照惯例，这天中午的伙食特别好，是货栈的年夜饭。壮壮和温子他们一大早就收拾起来，把铺盖卷好，归置自己用的东西，吃过早饭他们就到镇上去买年货准备带回家。
会西镇今天热闹非凡，尽管天很冷，可小贩们仍旧支起货架铺好摊子在使劲地叫唤，围着的人挑三看四买着东西，整个街市一片热气腾腾。
壮壮揣的钱着实不少，有三个月的工钱六个大洋，另外还有太师母给的那两个大洋和几十个铜板，富得简直觉得可以把整条街的东西都买下来，然而真的掏起腰包他还是很小心，他知道家里最缺的是钱，他要把钱送给妈妈。
“壮壮，买些长生果吧，过年吃正好嘞。”歪雀追上来说道。
壮壮想了想，摇摇头，他觉得这些妈妈会买的，买重了就浪费钱了。
“那就买些外国糖吧，就像上次的。”歪雀继续说道。
壮壮想起他曾答应心雨带糖回家的，就点了点头。
温子、二挑子和仁哥都说，他们家里人从来也没有吃过糖，就跟着一起买了。他们还是到小石桥旁那家南货店里，每人买了一斤糖，各花了八个铜板。歪雀从扎好的纸袋口上掏来掏去弄出一粒吃了起来，还做了个鬼脸，其他人都没有动包。走出南货店见一摊上有各色洋泡泡，口上带一叫嘴，将那泡泡吹大后放气时会哇哇地响，壮壮花了两文钱买了两个，准备将那个红的给心雨，绿的给林儿。走了一会子，又见路边的货架上放着各种围巾，他想起爸爸每天到学校去需要暖点，就挑了条厚实一些的准备买。那摊主要十二个铜板，壮壮正要掏钱，温子跟那摊主说也想买一条，每条便宜一个铜板，摊主愣了一下，答应了，壮壮就给了他十一个铜板。仁哥说他奶奶一到冬天就说睡觉时冷，想买个汤婆子送给奶奶。这可不是摊上的货，大家就寻找起卖的店，终于在街尾找到了。伙计说要五十八个铜板，吓得仁哥站在柜台旁哆嗦起来，大家一起还价还是不成，仁哥悻悻要走，老板出来说看在要过年高兴的份上四十五个铜板卖了，仁哥觉得价还是高却也无奈地买了。
“壮壮，你还想买什么？”温子问道。
“我想剪块布给妈妈做衣裳，可这东西我从来没买过，不会挑也不知买多少。”壮壮像是自言自语地在说。
“没事，我帮你挑。”温子说得好像很有把握。
其实温子也不懂，只是以前跟妈妈买过布，知道一般伙计都会跟买家商量着扯布的，要紧的是找一个做生意本分的伙计。他们走进一家布店，里面人不多，温子领着壮壮他们向他看中的一个年长些的伙计走过去。
“阿叔，他要给他妈妈扯块布做衣服。”温子指着壮壮说。
“哦，弟弟啊，你妈妈是胖的还是瘦的？胖的门面要三尺三，瘦的只须二尺七就可以了。”伙计和蔼地说道。
“我妈妈是瘦的。”壮壮说。
“那看看这些二尺七的吧。”伙计指着柜台和货架上的布匹说了起来。
壮壮看着那么多布匹早就花了眼，站在那儿不动不说话。那伙计是当什么差吃什么饭的？一见这样就挑出几匹布放在他跟前，都是一些比较素的，带小花或隐条的，壮壮一下子就选中一款带小花的。伙计又问了壮壮妈妈的大致身高后说，剪五尺一足够了。温子和壮壮他们都不懂是怎么算出来的，见这位阿叔诚实，就由他说了算。那伙计一边打算盘一边报着：“五尺一，六个铜板一尺，五六三十，加一寸十二文，共三十个铜板零十二文。”壮壮拿出三十一个铜板，那伙计落单后将钱和票据装入一个小袋子，又用夹子把袋子夹在头顶上方的铁丝上，一使力，那包东西便通过夹头中间的空隙顺着铁丝朝账台窜去，那边核账收钱后，放上找头，以同样的法子将其送回。与此同时，这边的伙计麻利地将布折成几叠，又卷起贴上一张纸扎好，见袋子返回，取下，清点无误后交与壮壮，拿起布头，并在绳子头上打了一个圈，套在壮壮右手食指上，笑着向他们告别。壮壮在惊奇中离开柜台。
大家在镇上又转了几下，没再买东西，都惦记着吃年夜饭和赏钱的事，便匆匆赶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