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已入深秋,天色渐短。
放学回家的路上,华灯初上,光影闪烁,吕佳蘅慢慢骑着单车。冷风迎面吹来,她打了个喷嚏,把围巾拉高盖住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子。
忽然,身后响起一声鸣笛。她下意识的靠边让路,怎料那辆黑色的轿车却开到前面把她的路堵死。
车门打开,纪律面色不善的向她走过来。
吕佳蘅扶着单车,淡定的看着他。她带着围巾,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忽闪忽闪,亮莹莹的。睫毛密而卷翘,给细长的眼眸平添几分迷离的美感。再多看几眼,估计纪律的底气都泄光了。
“你为什么换座位?”他直入正题问道。
吕佳蘅眉头轻蹙,“你不是一直想和宗炜做同桌吗?现在你如愿以偿了,为何又来问我?”
“你也认为我欺负你是为了赶你走?”纪律的胸口堵着一股火气。
吕佳蘅垂眼看着马路上翻飞的枯叶,不紧不慢道:“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好吗?”
她避他如避瘟神,铁了心要同他划清界限,撇清关系!好像惹了他就会万劫不复一般!
纪律深吸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嘲弄的笑容,怒道:“你以为你是谁?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欺负你了你又能把我怎样?天天装得跟雪山圣女似的,你累不累?你笑一笑会死啊?”
一席话不经大脑冲出口,憋在胸腔里的怒火也发了出来,但是话音刚落纪律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吕佳蘅的双眼充盈着泪水,仍倔强的忍着不落下来。他凭什么欺负她?凭什么这样诋毁她?她都已经一再忍让,退避三舍了,他还不放过!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蛮横霸道,无理取闹的人?
“你看我不顺眼,以后别看就是了。我也尽量少在你面前出现。”吕佳蘅冷声说罢,推着单车往前走去。
纪律心急如焚,扬声道:“吕佳蘅!你有没有心?有没有脑子?你是傻瓜吗?为什么不想一想?”
闻言,吕佳蘅的脚步短暂的停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既然打定主意不再理会他,那就由他去说吧!时间长了,他定会厌倦,定会转移目标。
见吕佳蘅没有停下的意思,纪律的心揪在一起,又痛又涩,难过得无以复加,真想仰天嘶吼几声来舒缓下内心堆积如山的惆怅和郁闷。
司机大叔看了直摇头,这小子家里有钱有势,模样长得也俊,可谓要什么有什么,却连个小女生都搞不定!差劲啊差劲!
司机大叔正准备调转方向盘打道回府时,却听得纪律大声喊道:“吕佳蘅!我喜欢你!”
这小子!嘿!还有点魄力!司机大叔看着窗外那在风中屹然站立,勇敢说出心里话的少年,露出赞许的神色。
吕佳蘅的脚步蓦然停住,她回首看着纪律,一脸的不可思议,但她已忍无可忍,凝眉肃容道:“每个人都有底线,你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全校六七百个女生,围着你转的大有人在,何必捉弄为难我?你真觉得有趣吗?”
纪律往前走了两步,手摁在胸口,目光灼灼,“我是真心的,真心喜欢你。”
冷风从背后吹来,吕佳蘅顿觉浑身冰凉。她把被风吹散的头发别在耳后,才发觉耳朵不知何时变得发烫。纪律凝望着局促不安的吕佳蘅,在等她的答复,如等聆听佛音般虔诚。他意识到对于这种情商发育迟缓的小女生,只有直接了当的表白才是上上之选。否则,等她猜到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而且很有可能她在懵懵懂懂中会曲解他的心意。
“你……你喜欢谁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吕佳蘅转身骑上单车,她的声音不大,在纪律听来却振聋发聩,“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差距那么大,你看不到吗?”
纪律呆呆的望着她骑车离去的背影,半天没有反应。什么是两个世界的人?差距在哪里?他怎么看不到?
说到底,她根本不喜欢他。他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倩影,她却从未把他放在心上。这便是她所说的差距吧!
君住长江头,我住黄河尾,日夜思君不见君,因为一南和一北。两个不在同一纬度上的人,想脱离人生轨道走到一起,谈何容易?
纪少爷平生第一次告白,就如同这秋风扫落叶般,满目萧瑟,满心悲凉。
回到家中,纪律径直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开灯,只安静的坐在窗台上,看着夜色下的安定河,长久不语。
司机大叔把今天放学发生的事情如实汇报给陈怡。
那女孩竟然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她的宝贝儿子?陈怡心中隐隐气闷,那女孩有什么好?父母离异,家境清贫,性格孤僻,除了模样还过得去,她凭什么自视甚高?要不是儿子头一次对女孩子这么上心,她才懒得管!她心中还是希望儿子能够和一个活泼可爱,乐观开朗的女孩在一起,能够带来欢声笑语,能让她的儿子积极向上。可自从这个女孩出现,她的儿子却连受打击,黯然消沉,这是她不想看到,更不能接受的!
趁着现在感情还不深,不如让他早点断了念想。陈怡思索片刻,让厨房准备了饭菜亲自端上去。打开门一看,房间里空空的,哪还有纪律的人影?
“再来!”纪律从垫子上爬起来,整了下衣服,摆好应战姿势。
教练是跆拳道黑带三段,见他兴致勃勃,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得拉开架势同他这个小小的蓝带过招。
这个学生聪明是聪明,可惜优越的环境让他学什么都不怎么专心,更谈不上刻苦。今天也不知他受了什么刺激,一出招就充满攻击性。教练职业素养颇高,防守反击,不留情面。纪律一次次被打趴下,一次次站起来,叫嚣着再来!
陈怡站在健身房门口,望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儿子心疼不已。可是又觉得儿子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他用男人的方式去宣泄而不是寻求她的帮助和安慰。孩子长大了,心里藏得住事,肩上扛得起重,对父母的依赖就会越来越少。
此时心情郁闷的又何止纪律一个。
宗炜低头吃着晚餐,母亲李文慧突然问道:“听说你的同桌换了?”
宗炜点点头,“我现在的同桌是纪律。”
“之前的那个同桌为什么走了?”
“她想走便走,关我什么事?”宗炜放下碗筷,站起身,“我吃饱了。”
“你坐下!妈妈有话跟你说!”李文慧看着儿子,语气沉稳又严厉。
宗炜的父亲宗新华眉头微皱,温声道:“有话好好说,儿子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李文慧瞥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聚焦到宗炜身上。
“今天学校发生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李文慧用手指敲着桌子,语气并未缓和,“不关你的事你出什么头?你是不是喜欢那女生?”
宗炜眸光低垂,心中烦躁不安。母亲是一名法官,严谨又刻板,平时对他管教甚严。从小到大,面对母亲,他遵守着坦白从宽、从善如流的原则,不敢对抗她的意志。如果母上大人是强势皇太后,他的父亲却不是霸道太上皇。父亲是一名大学哲学教授,温吞儒雅,平时话不多,也不跟宗炜探讨什么人生哲理。父子相处平和又自然。宗炜不明白父母性格天壤之别,究竟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你们法官不是最爱讲证据吗?你说我喜欢她,有什么证据?”宗炜抬起头,直视母亲凌厉的眼神。
李文慧和宗新华都怔了一下,李文慧拍了下桌子,怒斥道:“妈妈问你话呢,你什么态度?”
宗炜默了片刻,说了句“我不喜欢她,我不会喜欢任何人!”便起身走进卧室,咣当一声关上门。
李文慧睁大眼睛,问宗新华:“他什么意思?”
宗新华扶了下眼镜,道:“从辩证法上来看……”
“你闭嘴!”没等他把话说完,李文慧已不耐烦的打断他,“一个两个的,看着就心烦!”
接着又传来咣当一声,宗新华摇了摇头,边收拾碗筷边自言自语:“一个叛逆期,一个更年期,还让不让人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