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萧儿自然知道今儿个的事儿,最重要还是爹爹交给许安保管的令牌起了作用。
专意一刻不停地带了小六子回来,便是没准备把这令牌再还了管家手里。并非是区区一个出城的军急令有多重要,只是若想修正了这宅子里尊卑主仆的秩序,确非朝夕之事,必是要在这一点一滴的细节处下足了心思。
许安倒是沉得住,小姐好像根本不记得这回事儿似的再没提这茬儿,他也没傻到直接过来这边儿专意要了。不论心下怎么思量,平日里该怎样打理着内外的事项一点儿没耽搁。果真是个聪明角色,吃了上次的暗亏,如今更不会轻易上了林萧儿的道儿了。
收好手里的赏,王妈和小六子各自退下,屋儿里只留了莺儿陪在林萧儿身边。林萧儿在前屋儿的堂椅上坐定,午后的阳光柔柔洒进堂屋儿的地上,转念就想起了什么,便教莺儿把母亲留下的流云百福衬宝相花漆木针线绣盒儿拿过来。
也是因着昨儿个晚上在一堆各式绣荷里找了半天,愣是没个合适装下几页纸的。林萧儿才发觉原是自己从来做的都太小了,除过入些香丝香叶,再放不下旁的什么。正好现下得了空,又趁着心情好,不若再绣些个大些的,说不定往后还能用上。
莺儿自个儿从旁搬来绣墩,在边儿上不时穿针递线,欢喜劲儿还没过呢。
林萧儿不经意地瞥她一眼,竟忽然意识到了另一宗更为惊心的事儿,眼下,已是迫在眉睫!
如今看来,无论南边儿的战局是成是败,她的婚事,必是要在九爷回朝之后便该定下的。看老皇上这般心急的架势,对着林家必是也会加紧动手,定少不得又会借着赐婚的旨意,一并赐给林萧儿那几个婢女。
前世里,林萧儿还当真以为那五个丫鬟不过是早些过来教了自己大婚诸礼,侍奉自己日常起居的。
直到被九爷点醒,她才恍然明白,老皇上是借机要她们入了林府,监视林氏父女、包括林家军的一举一动。
她还记得,也就是那几人入府不久,莺儿便不慎在花园里跌倒撞到了头。当时因着大婚在即,为了避凶,莺儿的尸体早早就被送出了府,林萧儿连见她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只得偷偷躲在屋儿里为她哭了好几天,追思惘矣。却不曾细细思量过这事儿的经过,现在想来,着实存着说不出的蹊跷,或者,这根本就是她们碍着莺儿侍奉小姐太近,所以才……
再抬头凝望莺儿,她还在埋头理着丝丝缕缕的五彩绣线,玲珑的杏核眼目光流转,仍是盛满了纯纯的欣喜。
前世里她的猝然离世已是教林萧儿痛心不已。
今生,林萧儿怎还会容许这样的悲剧再度重演!
手中绣针顿在一处,略略思量,胸中便已有了主意。
“莺儿,前些日子教你背下宅子里的人事,你可又偷懒儿了?”不经意地问着。
“没有没有,小姐,莺儿才不会偷懒儿呢!”经不得林萧儿的逗,莺儿赶忙放下手里的绣线,挺直了身儿,眨巴着眼睛一个劲儿地摇头。
“那你背来给我听听。”
“嗯……,前门两小间儿,各有两个司阍。堂院里驻着一队老爷贴身的林家军护队,也兼顾着马厩。正堂五间,各带着耳室两间,腰厅五间,共二十六个人照应着。过了垂花门儿,内院里护院二十。前院儿里,老爷的凝晖堂,算上王妈和许管家,一共十二个。太老爷的永辉堂六个。园子里的十个都是新入府的。绕过来,咱们莞萧苑最少,去了之前撵走的张妈和碧瑶,就剩了五个。对面的芊芳苑,加上几个后罩院儿都空着,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几个时常拾掇拾掇就是了。宗祠和佛堂都是许管家亲自打理,平日过去的不过三五个。……上四就这么多,下四那边儿多是粗使……”
“好了,看来还真是用心记着了,不错。”见得莺儿一日胜过一日机灵通透,林萧儿自是欣慰。嘴角微微扬着,手底下的绣活儿一直没停下。
“嘻嘻,小姐,每日里看着您那么用功学着,莺儿哪儿还敢偷懒儿呀。”小丫头不能夸,一夸就美得要上天了。
“你呀,就是嘴利索。”
“不单莺儿讨小姐欢心,就连人家凌姑姑私底下都赞着您呢,真的!”原是被她用在这儿了。
“真的?那你说说,凌姑姑都夸我些什么?”
“凌姑姑说您聪明得很,一学就会。还说您心神专注,京城里的公子都赶不上您一半儿呢,还说……”小丫头这般添油加醋,说得不知道多带劲儿。
多半都是她自己想说的吧。亏得林萧儿早从中挑拣出些有用的。浅笑着微微摇头。这小丫头一兴奋起来就难再收住。
碧蓝丝锦的绣面儿上,两朵金菊眼看就要绣得了。
即是提起了凌姑姑,林萧儿不禁在心里暗暗猜着,不知若是明儿个凌姑姑知了今晚的事儿,今后待她又会是怎样的心思。
“常日里闷在屋儿里有什么意思,这会儿阳光正好,走,咱也到院子里溜达溜达。”
刚好绣完了花面儿,剩下的交给莺儿得空儿接着弄好便是。收拾好桌上的针针线线,一一经心往盒子里码齐了,便轻轻合上盖子。交给莺儿放回原处去。
出了槅门时,莺儿还取了件湖蓝蝶纹薄夹衫,给小姐换下了从早上一直穿到现在的品竹绣缎小裳。
“咱们的宅子里,别的都好,就是太过清净了些。爹爹不在家,更显冷清了。”
虽然心知莺儿此刻定是听不出此中深意,林萧儿还是忍不住先点点她。
两人一并朝着花园的路上懒懒过去,林萧儿的眼里,有花,也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