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牙医,按照母亲的建议,父亲冷藏跟母亲那错从卫生所旁边的小商店里买了两盒点心,来到老亲家也就是上任村书记曹祖旺的家。母亲轻轻叩了叩那布满钢钉的铁皮大门,从里面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谁呀?”
“亲家哥,是我们,冷梁的爹娘。”母亲那错柔和地回道。
“门没锁,进来吧。”里面的声音有点不耐烦的感觉。
母亲带着父亲轻手轻脚地走进曹祖旺家的北屋,只见曹祖旺用左手掰着蜷在槐木官椅上的左脚脚趾,右手用牙签剔着嘴里残缺不齐的大黄牙,昂着一张长满麻子的老脸,一副目中无人的熊样。
曹家在这个曾经的乡政府驻地的村子里是个大户,有一定的家族势力。曹祖旺心肠硬手段狠,在五十岁的时候,终于爬上了村支书的“宝座”,且一干就是二十年。去年算是退下来了,又把他的侄子曹玉国推了上去。虽然改革开放这么长时间了,乡政府也在前些日子合并到了其他的镇上,村里基层组织的作用已经弱化,但作威作福多年了的老曹家仍有余威,一般人还是惹不起的。
曹祖旺,在家里排行老三,一张长脸生得坑坑洼洼,人送绰号“三麻子”。因为人长得丑,取了个婆娘也是一张麻脸,他的婆娘在家里是老二,外号“二麻子”。他们两个加在一起等于“五麻子”。
说来也怪,曹祖旺两口子模样丑陋,生个闺女却非常标致。老曹在四十多岁的时候才有了唯一的女儿,因此把闺女看的比天还重,起个名字就叫“曹玉天”。曹玉天跟冷梁同岁,人长的虽然俊俏,却铁随了父母的无良品性,从小就蛮横无理,长大后更是飞扬跋扈。
看着母亲那错手里拎着的点心礼盒,曹祖旺的眼皮抬都没抬。父亲母亲就像空气一样,根本就放不进他的眼里。
母亲脸上强堆着笑,毕恭毕敬地试探着问道:“曹大哥,冷梁跟玉天已经过事儿好几年了,您的宝贝外孙女儿也快五岁了,眼看就到上学的年龄了。您方便的时候,就帮孩子们把证儿领了吧,以好给咱孙女落下户口,让孩子们更安心地过他们的小日子。”
说起冷梁跟曹玉天的婚事还真有点传奇色彩。冷梁跟曹祖旺的女儿曹玉天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同班同学。冷栋则是曹祖旺的侄子曹玉国的妹妹曹玉香从小学到初中的同学。当时学校里有句传言,将来谁敢娶曹家的霸道女人谁就是“英雄”。天不怕地不怕的冷栋,偏偏在初中就跟曹玉香谈起了恋爱。正上高中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冷梁,竟然守着全班同学哗众取宠地对天“发誓”,长大后非曹玉天不娶。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已暗暗喜欢上了冷梁的曹玉天就这么顺水推舟地粘上了冷梁。可怜又可气的冷梁对曹玉天摆也摆不脱,甩也甩不掉。高中毕业后,曹玉天为了跟定冷梁,索性搬到了冷梁家里去住,直闹得整个镇子都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在经济并不发达的农村,男孩子能娶上媳妇那可是这个家里的一件天大的事情。迫于家庭条件的窘迫,父亲母亲开始劝冷梁应了这门亲事。出于对现实的无奈,爷爷也对冷梁进行了“逼婚”。冷梁心里也清楚,若想实现自己将来当村干部的理想,娶曹玉天是唯一可行的路径。把女儿许给冷梁,曹祖旺当然也有着自己的盘算。冷梁性格温弱容易摆布,老冷家孩子多,把冷梁“倒插门”到他们家不是难事。这样,老冷家苦心培育了近三十年的那块“五十亩地的林木”就有机会被他控制了。在方方面面利益的博弈、妥协、制衡下,冷梁只好委屈着履行了自己偶发的“非曹玉天不娶”的“誓言”。
听完母亲那错的话,曹祖旺一脸不高兴地回道:“冷梁他娘,你们的儿子领不了结婚证,你的意思是我在中间作梗是吧。你们家冷梁,要长相没长相,要本事没本事,娶了我家小天真是癞蛤蟆吃上天鹅肉了。你们家穷,冷梁他们现在还住着我的房子,这些我们也不嫌。我就提了个把冷梁“倒插门”过来的意见,就把他得罪了。到现在,他都不搭理我。你说这个结婚证怎么办?”
母亲那错赶忙满脸赔笑地解释:“曹大哥,冷梁这孩子不懂事,您老人家怎么能跟他一般见识呢?“倒插门”对男人来说,怎么也是个不太体面的事。我跟他爹也是慢慢地才转过弯儿来的。何况冷梁他爱面子,一时想不开也可以理解。容我们再劝劝他。我们主要是想不要因为冷梁这个不懂事的犟种,耽误了咱小孙女上学的事。”
“你们家的人都很势力啊!我刚下台就看不起我了?冷梁是冷梁,我外孙女是我外孙女。为了你们家冷梁,你少拿我外孙女来说事儿。你信不信,你儿子领不了结婚证,我外孙女照样能上学。”曹祖旺脸上的横肉乱颤,满嘴喷着臭烘烘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