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不远处就是沉浸在三姐冷雪婚庆喜气中的家了,冷霜放慢了车速,迎着微微的清风,带着弟弟冷兵,像燕子低飞一样地向前滑行。
下了镇子南边的泊油路,拐上可以直通到家门口的“村村通”,走了没多远,突然见一根低垂的电线横着悬空在前面的路上,冷霜停下电动自行车,左右看了看,想弄清楚这根吊在路边歪斜了的电线杆上的断线的来龙去脉,不料心里冲动想在冷霜面前表现一下的冷兵,噌地跳下车子,不容分说地跑过去,用右臂挡着电线使劲往上一托,刚想喊四姐推着电动车从电线下面钻过去,就感觉整个身子一麻,张开的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来。冷霜见冷兵触了电,丢下电动车,飞奔过去,不顾一切地用双手抓住电线,猛地一下从冷兵的身上扯了下来。
当人们听到冷兵声嘶力竭地呼喊,将缠绕在冷霜身上的已经断了电的电线取下来的时候,冷霜早已停止了呼吸。
突来的变故让冷兵一下子变成了傻子,他欲哭无泪,欲喊无声,眼前经历的仿佛是一场可怕的噩梦,可是不管他怎样地挣扎,却都无法从噩梦中苏醒。
迎亲的队伍与冷霜的遗体前后脚地进了家门,见到了跟自己同样傻了的母亲,冷兵一下子跑过去,像受到了惊吓的婴儿一样将母亲紧紧地抱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冷兵的哭声终于把母亲丢失的意识呼唤回来,也随着冷兵泣不成声地哭了起来。守护在母亲身边的人们见母亲哭出来了,才都长出了一口气。大姐冷云给母亲揉着后背,哽咽着劝道:“娘,您一定要挺住啊!兵兵这不还在吗?我们不是都在吗?娘,今天可是冷雪的大喜日子呀!您一定要挺过这道坎呀!”
许久许久,母亲才缓过气来,一手拉着冷云,一手紧紧拉着冷兵,神情呆滞地看着周围的人们,情不自主地点着头机械似的喃喃道:“我没事,我没事,你们快去送亲,快去,不要让我的三闺女受了委屈。”说完,母亲怕是被人抢了去似的一把将冷兵搂在怀里,继而又松开搂着冷兵的手,往外推着冷兵说道:“快去送你三姐,不要让你三姐受了委屈!我在家里照顾着你四姐,你放心,你四姐不会受到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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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过天地,举行完典礼的冷雪被冷兵带着急急地赶回到母亲身旁,呜呜地痛哭在母亲床边长跪不起。
按照当地的风俗,没成家的年轻人过世后不宜隔夜丧,于是,冷雪的婚事和冷霜的丧事只能安排在了一天。好心的人们说这叫“喜丧”,“喜丧”不能哭,也不可戴孝,而且送丧的人最好比过世的人年纪要轻,这个人选只能是冷兵。刚刚代表着“娘家人”把三姐送到婆家的冷兵又成为了送四姐上路的“持灵人”,冷兵已经麻木了的神经剩下的只有阵痛。冷兵心里明白,是四姐用她的生命换回了自己的生命,跟其他的哥哥姐姐相比,四姐欠自己一年的用休学换得的时间的看护,而自己却欠四姐一条命!一条鲜活美丽的生命!四姐对自己的教导犹在耳旁,如果四姐还在,一定会鼓励他说,小弟坚强!只有你的坚强才能对得起我的生命!你今后的路还很长,你一定要活出“自我”,为了你!也为了四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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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景松忙前忙后地备了一桌子的晚饭,只是全家人谁都没有心思去动一动。担心一天来没怎么吃东西了的冷兵的身体饿出毛病,睡觉前,阮景松又蒸了两碗鸡蛋羹。在曾是冷雪的房间里,冷兵被阮景松叫过去“陪”小草根吃“夜宵”。懂事的草根看着冷兵吃一口蛋羹,才会随着吃一口。见冷兵吃完了碗里的蒸蛋,阮景松的心也轻松起来,“三弟,你现在不仅是守在咱爹娘身边唯一的孩子,更是咱们家将来能够顶门立户的唯一男人,所以你一定要担得起一个男人的责任!一定要担得起以前由兄弟姐妹们一起承担的责任!”
冷兵有生以来第一听到有人称自己是男人,阮景松的话语让冷兵消沉的心泛起一丝振奋。是呀,大哥娶了,大姐、二姐、三姐嫁了,四姐走了,二哥被关在看守所有家不能回,姊妹七个,如今只剩下了冷兵一人。两年多前姊妹七个在这个家里说说笑笑吵吵闹闹的场景犹在眼前,而如今自己却已是身单影只,怎不叫人黯然神伤?想至此,冷兵的眼泪再次吧嗒吧嗒地滚落下来。
“三弟,你一定要振作起来,现在咱爹咱娘的精神可全寄托在你的身上了,如果你再丢了魂儿,让他们二老还怎么活?其实你也不必太过焦虑,你的身边不是还有我和草根嘛。”阮景松言语明快地劝解着冷兵,“我知道你从小长在蜜罐里,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但你这么小就在外求学,肯定也遇到过不少的麻烦,你在学校一直都这么优秀,已经证明你很不简单。今天咱家的变故,不应是你怨天尤人的理由,更该是你奋力振作的起点。”
冷兵没有想到文化不高的二嫂说起话来这么有水准,自己泡在苦水里的心在得到安慰之余,陡生一丝钦佩和依赖,“二嫂,你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从今天起,我长大了!以前我因担心失去娇惯而不愿长大,可现在的我必须长大!”
见冷兵开始自我鼓励着说话,阮景松揪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三弟,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个家里的依靠,就是我和草根的依靠了!”说着,阮景松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打印纸交给冷兵说道:“三弟,这是今早咱大哥给我的,说是你二哥判了。因为今天是你三姐的大喜日子,咱大哥让我先不要告诉咱爹咱娘。你读书好,认字多,帮嫂子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不然,嫂子我会闷得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