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城市,浮躁的学校,北花园的小凉亭里是一片难得的静地。
冷兵把我轻轻按坐在凉亭立柱间的长条石凳上,双手扶膝,右脚后撤,上身挺直,双腿弯曲,用军人标准的下蹲姿势端端正正地蹲坐在我的面前,“宝宝老师,请你继续对我进行‘审核’!”
看着冷兵认真的样子,我不好意思地说道:“兵兵同学,对不起!昨天都怪我,是我的心太敏感太好强了。”
我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冷兵截住了,“宝宝老师,你不用自责,都是我不好。已经发过酒誓要照顾你了,却还故意气着你玩。见你真生气了也不知道哄一哄,还像个女人似的跟你计较。哎!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现在请求你对我重新进行‘审查’!”
见冷兵想逗我开心,我索性顺水推舟地陪他做完这个游戏,“好吧!鉴于你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也就不再深究了。本老师对你的‘审查’重新开始!”
“经过深刻反思,我认为自己跟宝宝老师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冷兵急不可耐地回答把他想哄我的心思暴露无遗。
“这已经不再是个问题。”我一脸的严肃认真,“你给我汇报一下你的家庭状况。”
“家庭状况?我有七个大姑八个大姨。”冷兵除去嘴巴在动,整个一张面瘫脸。
我忍着笑对冷兵纠偏道:“七大姑八大姨有点远了,先从你的兄弟姐妹开始。”
“兄弟姐妹?也有七八个呢!”冷兵还是难改不自觉的神气。
“哪来的这么多姊妹?”我有点惊讶地问。
“全是爹娘生出来的。回答完毕!”冷兵的声音委婉而肯定。
“怎么能生这么多?难道你们那里不计划生育?”我的提问因为心里想乐而显得没有了底气。
“我们兄弟姊妹都是按计划来的!回答完毕。”冷兵故作严肃认真的搞怪模样终于把我逗得咯咯地笑了起来。
“鉴于刚才的表现,对你的审查初步鉴定为合格。你已经晋升到可以坐在我身边给我回答问题的级别了。”冷兵的叙述让我对他这块军营“小烤肉”的“前世今生”充满了好奇。
“谢谢宝宝老师提拔。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都会毫无保留地回答。”冷兵装着受宠若惊的样子坐到我的旁边。
“你叫‘冷兵’就当了兵,感觉你的名字好有历史厚度感啊。你兄弟姊妹的名字又各有什么寓意?”我继续询问。
“在我们兄弟姊妹中我是老末。我的四个姐姐分别叫‘冷云’、‘冷霞’、‘冷雪’、‘冷霜’,我的大哥叫‘冷梁’,二哥叫‘冷栋’。”冷兵好像很乐意回答我的问题。
“‘冷雪’?‘冷霜’?‘冷凉’?‘冷冻’?你还是个‘冷冰’!诶呦,给人的感觉好冷。有没有‘冷藏’?”我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冒失地插了一句。
“‘冷藏’,还真有,但那是我父亲的名字,因为他出生的时候,爷爷在西藏,所以奶奶给父亲起名就叫‘冷藏’。我叔叔出生的时候,爷爷去了贵州,于是取名‘冷贵’。”冷兵不急不躁地叨叨让我又有点忍不住想笑了。
“叔叔叫‘冷柜’,那爷爷呢?不会再被我猜中,叫‘冷库’吧?”我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地收不住嘴了。
说到爷爷,冷兵一脸的庄严肃穆,“宝宝老师,这次你真的是猜错了。俺爷爷在我们当地可不是一般的人物!虽然他很酷,但他却不叫冷酷,他老人家的雅号被人称作‘冷不丁’!”
冷兵“不苟言笑”的冷幽默神态让我再次忍不住捂着嘴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
会不会有这样一个地方?不是深山边塞却依然让人感觉偏远;不是黄土大漠却也是整日飞沙扬尘;不是发达重镇却到处充斥着污染和喧躁。这样的地方,有!而且不止一个!冷兵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地方。
冷兵记得,大哥冷梁读高中,就是在他们那个华北大平原西北部的凤凰镇上;二哥冷栋读初中,也是在他们那个据说有着历史积淀的凤凰镇上;可轮到他时,小学还差一年,他们那个处在改革开放前沿的凤凰小镇便被合并到另外一个大镇上去了,仅存的小学,已是班级不全,为了上学,年仅十岁的冷兵只得迈出了家门。
在这个家里,跟冷兵这么大就走出家门的还有冷兵的二哥冷栋。冷兵离家是求学,冷栋离家说是求生,而且求的是全新的生活与生命。据说冷栋出生后不久,家里因嫌他是个儿子,日后结婚成家负担重,恐难承担得起,便把他送给了邻村的一位兽医。那个兽医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所以对冷栋很是看重。只是冷栋身体孱弱,时常生病。兽医虽懂医术,但应对冷栋的症状还是力不从心。觉得冷栋难以养活,便把他又送了回来,以致冷栋打小心里就有了被家庭遗弃的阴影。
冷栋第一次离家也是十岁。那个时候,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没有吹到冷兵他们家居住的小镇上,这里还沉浸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斗争的气氛当中。继承了“阶级斗争”精神的极具叛逆性的冷栋带领着自己手下那帮“红小兵”,用砖块砸破了老校长的头,自己当起了“校长”,还煞有介事地给几个班里的学生开了课。这下可把脾气暴躁的爷爷气的不轻,拎起那条从日本鬼子手里缴获的只剩下半拉枪托的“三八大盖”,追着冷栋一顿好打。感到委屈的冷栋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
当然,一个十岁的孩子没有本事离家太远。找回来后,被爷爷狠狠地拾掇了一顿也就老实安生了。直到六年后的一九八四年,这个古老的小镇终于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春风。太想改变自己命运的十六岁的冷栋,就像猫儿闻到了腥味儿一样的兴奋,还没来得及插牢长硬身上的翅膀,便误冲误撞地踉踉跄跄地去了南方,开始了自己闯荡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