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天宇分手之后,除了内心感到歉疚,生活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本来之前联系就不紧密,分手后也就是少了个人牵挂。
只是原来那些要跟她在一起的时间,都空了出来。一个人放空时,就会百无聊赖。以前空闲下来时会去写点东西,随着跟王贵交易的达成,这爱好被彻底送进了历史。文学青年已死,混世恶棍正在成形。
能够清楚感知身上的变化,朝着那个以前会很讨厌的人迅速蜕变,形体尚未腐烂,心已化为死灰。
对此既不伤悲,也说不上高兴。人的灵魂和躯壳是可以分开的,这一点就像电脑。躯壳是电脑的硬件,灵魂则是操作系统。一台电脑上可以装Windows,也可以装Linux。但同样的硬件设备配上不同的操作系统,就会是完全不同的两台电脑。
我的情况就跟这个类似,系统已被重装,跟以前不再是同一个人了。
不过是不是同一个人,也没那么重要了。这世界上多你不多,少你不少。你的存在与否,不对这世界的运转产生一点影响。作恶多端也好,广种善缘也罢,最终都会化为尘埃,去到那永恒虚空,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只有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傻帽,才会真把自己当成个事。
就这么混着吧。这尘世间的繁华,以及肉体想要得到满足的无限欲望,都是高高在上的奴隶主,拿着小鞭子抽打在你身上,让你整日忙忙碌碌,少有喘息的时候。
跟天宇分手后多了一个爱好,就是每天去看静雅的微博。明知道她很少更新,每天还是怀着无限的期待点开。
偶尔碰到她更新一条,内心会感到激动。一看依然是些无关紧要的转发,就会有点失落。想了解的是她近况如何,过得怎样,是分手了还是感情更加牢固,却全是无用的东西,失落失望就会溢于言表。
即便这么一个情况,还是每天都要去看,有时候一天甚至要看上两三遍。慢慢的这事竟变得像吃饭睡觉一般重要,要是哪一天因为忙碌没顾上,睡下了也会爬起来,打开电脑看一遍,不然就无法入眠。
农历春节快要到来时,静雅终于发了一条关于自己的微博,说是因滑雪摔折了腿,提前回家过年了。并且配上一张小腿打上石膏的照片,照片里的长沙发,显示她在长沙的家里。
我知道她有滑雪的爱好,我们没分手时,还曾说好等到冬天到来教我滑雪。对于自己滑雪的水平,她也毫不谦虚,自诩如果专业运动员的水准是十段,她能达到六段。常言道再会走夜路的人也会闯回鬼,纵她滑雪技术再好,玩得太过疯狂,也难免会受伤,摔了腿说起来无甚稀奇。
但我看了之后,竟有一阵浓浓的痛感袭来。
仿佛打着石膏的那条腿,是从自己身上长出来。
我感到莫名的难过,心烦意乱,难以平静。对她怀着十分复杂的感情,曾深深地爱过,也曾深深地恨过。大半年过去了,她依然叫人魂牵梦绕,究竟是爱是恨,已然不能分清。
如果不是她,不会离开原来的工作岗位,还在一边努力工作,一边默默坚持自己的理想。
如果不是因为分手,也不会受到那么大的刺激,主动去跟王贵做交易,被他拉到一条船上来。
但把所有责任一股脑都推在她身上,可能也有失偏颇,没准其实一直想做这些事情,正好借着跟静雅分手,顺势突破了。
真实情况究竟怎样,这榆木脑子难想明白。感情的问题太复杂了,因为我们人本身就没简单过。要把感情的事整明白,先得把自己认识清楚。而能够将自己认识清楚的,这世界上恐怕没有几个。
想不明白究竟为何难过,索性也不去费那心思了。都已经破罐子破摔的人,还去想这些问题干嘛呢,静雅伤了就伤了,跟你有鸡毛关系,兀自在这心痛个啥。
回头既已没有可能,就一条道走到黑,想想怎样尽快挣钱。人的痛苦大半是闲下来惹的祸,若是能够找个什么事情每天都把时间排满,没有闲工夫想这想那,一倒床就打呼噜,一睁眼就干活,日子会好过许多的。
我准备开一个小餐馆。我们老家那里的羊肉粉不错,去那旅游过的人,跟我提及时无一例外都赞不绝口。而北京还没有一家特别正宗的馆子,好些人怀念那个味道却不得满足,感到十分遗憾。就想在诺大的北京城,开一家专门卖羊肉粉的小馆子,该是个不错的主意。而且老家有个表弟,两口子开过羊肉粉馆,因为拆迁把店面拆没了,双双赋闲在家,对来北京开店的想法,表现出浓厚兴趣,就算抛家舍业,也想来闯一番。
大家一拍即合,就差把美好的想法落到实处了。表弟说开羊肉粉店一点也不复杂,关键就是找一个地段比较好的店面。只要店面选好了,过往的行人多,他保证能够赚钱。
印象中的那些羊肉粉馆确实也很简单,支一口锅熬一锅汤,好像就可以开干了。
听表弟这么一说,更有了信心,就开始物色店面。每天下班了没事去大街小巷窜窜,找了半个月时间,方寻到一家正在转租的小店,位置符合表弟描述的特点,正对大马路,过往的行人多。小店本是卖过桥米线的,加上厨房才三十多平,但对开小馆子来说已经足够。
跟那老板谈了谈,转让费、租金都还能接受,便交了定金,打算春节后让表弟两口子过来。
接着是农历春节,单位放了十天,我还提前两天就回去了。家里情况都挺好,唯一的遗憾是我没能带着媳妇回去。
到家的那天晚上,因要给我找换洗的衣物,我妈翻箱倒柜时,竟然拿出一条静雅的丝巾。那曾是静雅的最爱,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
问我妈丝巾为什么在她那里,回答当初我带静雅回来,她俩单独在一起时,因随口夸了句丝巾好看,静雅便取下来要送给她。
我妈说什么也不要,静雅执意要给,明着给行不通,就在临走时悄悄给放到了箱子里。说完还感慨一句,静雅那姑娘挺好的,可惜你没福分把人家娶回来。
仅仅因为随口的一句夸赞,就把自己最钟爱的东西给我妈,怪不得老人家会喜欢。无数的往事又被勾了起来,内心深处翻腾起波澜阵阵。家里人招呼一块玩麻将,本来兴致勃勃把零钱都已换好,这下完全没有了心思,推说喝了酒有点头晕,早早的去休息了。
躺在床上心情依旧不能平静。不知道被使了什么魔法,能让一个本该恨之入骨的人,成为生命里挥之不去的存在。不就一个普通的女人么,又不是芳华绝代,又不是完美无瑕,相反有那么多的缺点,那么多让人生恨的地方,怎么会过了这么久都放不下来。
按理说时间这把无坚不摧的刷子,早该把她留下的印迹刷得面目全非,可事实证明,那些印迹非但没被刷去,相反还更加清晰。
究竟为什么放不下,原因不得而知。只知道想她这事,真的不由自主。年夜饭吃鱼的时候,会想到我们一起钓鱼的事;看到夜里满天的星星,会想到井冈山时一起看实景演出的情景;跟我妈聊天,竟然发现她的一些神情,跟静雅是那么相像,于是又想到静雅曾说她觉得跟我妈在精神上相通的话。
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如果能用一把刀剜去那部分记忆,就算再疼、再血腥,也不会有片刻迟疑。
可惜这样的技术,这世界顶尖的医生好像都还没有掌握。
能做的只是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太过放纵情思,在家人面前将满怀的忧伤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