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岭岩和缘千玉离了狐丘已有数日了,两人赶路累了,到镇子上稍作休整。
此镇名为“风基”,两人到了镇子上的客栈里,千岭岩一摸钱袋,对缘千玉说道:“你先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
缘千玉点点头,随即挑张桌子坐下,准备点些吃食。
此行,缘千玉走的匆忙,没备得银子,所以钱都是千岭岩付的。而带着别人出来,本就不似自己一个人出来办事,想干嘛就干嘛。更何况缘千玉又是个女孩儿,千岭岩不能只管自己的事,所以这几天多是陪缘千玉玩了。
几日下来,千岭岩自己攒下的零花钱花了个差不离,所以千岭岩准备找所钱庄,把从自己母亲那里“借”来的五十两银子破开,花起来也方便。不然,五十两银子,一般的小店还真破不开。
反正这五十两银子是自己亲娘的,千岭岩虽说是借,可就没打算还。这五十两银子,以千岭岩的脾性,一年之内肯定花不完。留在自己手里,反倒是浪费了。现下趁缘千玉在,刚好把钱找开,两人一起花了它。
千岭岩不识路,问了几个人,到镇南一家钱庄换了钱。
千岭岩想,银子太硬,放身上不舒服,所以千岭岩要了三张十两的银票,三张五两的银票,剩下五两换了小钱,用来零花。
出了钱庄,千岭岩往客栈走。
走不多久,迎面而来一名红衣女子,这女子正极力奔跑,后面追来两个健硕的男子。
那女子跑到千岭岩跟前,脚下一个踉跄,扑向千岭岩。
千岭岩反应快,双手扶住女子肩头。此时,两人相距只不过尺许,千岭岩看清女子的相貌,她双十年华,脸蛋也很精致。千岭岩心里赞道没想到这小镇里竟也有如此标致的人儿。
千岭岩问道:“你没事吧。”
那女子少一愣神,见仇家追来,也不待多说什么,草草说了句谢谢,接着就跑了。
她这一跑到好,那追她的两个男子看到千岭岩扶这女人,以为千岭岩和这女子认识。他们跑到千岭岩跟前,倒不去追着女子了,而是停下来盘问千岭岩。
“小子,你和那女人认识?”一个汉子问道。
千岭岩摇摇头。
“不认识,你扶她干什么?”那汉子似是不信。
千岭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闭口不言。
“怎么,你是哑巴?”那汉子喊道。
千岭岩不悦道:“我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别挡我,我朋友还等着我呐。”
那两个汉子见千岭岩生气,轻蔑一笑:“小子,你害我们放跑了那小娘皮,不给点赔偿,就想走么?”
原来,这两人看千岭岩年轻,而且面色微白,像是病弱,所以早打好主意,敲他一杠。
千岭岩说道:“你们追不上那女人,是你们自己饭桶,还怪的着我吗?”
被千岭岩一个小子大骂,两汉子大怒,其中一名汉子,右手一抓,抓向千岭岩的左肩。
千岭岩看出这俩汉子没什么功夫,随手一抓,抓住那汉子的右腕,稍加力道,那汉子就惨叫一声,跪在地上。
另一汉子看千岭岩虽然制住同伴,但他右手正抓住同伴的腕子,腾不出手来,自己也不必怕他。
他哪里知道千岭岩拳法高明,一只手对付他便已足够。
不过,千岭岩懒得和着两人耗上,他先出一脚,踢向那跪在地上的汉子。千岭岩这一脚力道不小,而那汉子手腕又在千岭岩手上,千岭岩这么一踢一扯,那汉子只觉得右臂似要被拉断,只听咔嚓一声,千岭岩就卸了他的右臂。
千岭岩腾出手来,鹰爪钳住另一汉子的右手,杀招换擒拿,只是卸了他的右臂。
那两人见了高人,急忙磕头,哭喊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啊。”
千岭岩出门来,不愿惹事,但事惹上身,千岭岩也不怕。
“以后别总想着欺负人,这次饶了你们,自己去医馆接上手臂吧。”
两人听千岭岩不在追究,如蒙大赦,“谢谢,谢谢爷爷。”说着,两人急匆匆的走了。
千岭岩不把这事放心上,向客栈走去。
回到客栈,缘千玉已经点好的菜刚刚上桌,菜品是当地的特色或是小店的招牌菜,两人虽是外来,但饭菜吃起来还很顺口。
二人吃饱喝足,千岭岩起身,到柜台结账。千岭岩一拍胸口,掏出一些散碎的银子,可是自己刚换的那四十五两银票却不翼而飞了。
只是失了银票还不算什么,那千岭岩用来续命的暖心丹却也不见了。
细细算来,距离千岭岩下次服药的时候也就在这三五日里。此时,失了暖心丹,可是大大的不妙。暖心丹虽说不是什么当世少有的丹药,但也不是随手可得,更何况千岭岩失了银钱,就算找到暖心丹的卖家,千岭岩也付不起药费了。
千岭岩仔细回想,偷自己银钱的定是刚才那跑路的女子,自己好心扶她,她反倒顺手牵羊,偷了千岭岩大半条命去。
千岭岩暗恨自己大意,也恼怒那女子恩将仇报。早知如此,就不扶那女人,让她跌个半死,再被那两个汉子捉去,好好折磨一番。
千岭岩越想越气,而且自己命在旦夕,心里说不出的焦急郁闷,一时气急攻心,竟然催动了寒气发作。
登时千岭岩面色变得煞白,汗珠直落,身子也不住发抖。
好在那女贼没把千岭岩的零钱也给顺了去,千岭岩草草结了账,出了店门。
缘千玉见千岭岩面色不对,担忧不已,问道:“岭岩,你怎么样?”
以前,千岭岩称呼缘千玉为“千玉同学”。这几日两人关系渐密,缘千玉不喜千岭岩称呼她时加上同学二字,所以千岭岩便称呼她千玉,而缘千玉称呼千岭岩“岭岩”。
千岭岩勉强一笑,道:“没事的。”
任谁也看的出来千岭岩是在嘴硬,更何况缘千玉聪明伶巧,她岂有不知?
“没事个屁,身子都抖的不行,还没事呐。”没想到缘千玉平时挺淑女,急起来了口中也冒脏字。
美人儿焦急,倒别有一番风情。
只不过此时,千岭岩无暇顾及缘千玉的风情,他见缘千玉担忧自己,只是说不出的开心。千岭岩心想,“看来我是凶多吉少了。只是,我若是就这么死了,缘千玉一个小女孩儿,身上又没有钱,难免受别人欺侮。”
千岭岩略作调息,抚平心中寒气。寒气渐渐安抚,千岭岩又重新提起力气来了。
千岭岩知道寒气虽然暂时被安抚,但不知何时又会躁乱起来,而且寒气再次躁乱也不过是这三五天之内的事。到时候,寒气再次躁乱肯定不似此次如此容易就能安抚。怕是寒气再次躁乱之时,就是千岭岩丧命的时候。
千岭岩自忖自己死多活少,自己时运不济,死也就死了,只是连累了缘千玉,让他好生过意不去。
千岭岩心想,当下之计唯有自己去卫道盟的分会,接一个悬赏,这悬赏须是快活儿,因为不知自己何时就当毙命,慢活儿是决计做不来的。做完悬赏,换了钱来,再加上自己身上还有些零钱,一股脑儿都给了缘千玉,她自己节俭着花,应该能回狐丘去了。
打定主意,千岭岩也差不多恢复了气力,拉着缘千玉到卫道盟的一处分会。
卫道盟在大的城镇里多有分会,其主要作用就是发布悬赏,这风基镇虽说规模不大,好在也有一家分会。
卫道盟分会标志鲜明,隔着大老远千岭岩就看到了。
正在此时从卫道盟分会里走出一名女子,这女子身着红衣,正是千岭岩的冤家对头,那杀千刀的女贼子。
看到这女子,千岭岩心里且喜且怒。千岭岩平复心情,免得怒气攻心伤了身子。
两人离得较远,那女子没看到千岭岩,她转过街口,消失不见了。
千岭岩不知女贼去向,只得先进了卫道盟的分会,向分会的人打听打听消息。
分会里有一个青年,他见有人来,招呼道:“这位小客官,有何贵干啊?”
千岭岩道:“贵干不敢当。我想问一下,刚才从此间出去的红衣女子,是什么人,她到卫道盟来干嘛?”
那女子相貌出众,这青年记忆倒是清晰,她到卫道盟不接悬赏,自然就是发布悬赏的客户了。
这不是隐秘信息,那青年并没有隐瞒,说道:“方才她来发布了一个悬赏。”
这青年打量千岭岩,寻思:“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难道也开始想姑娘了?”
既然是发布悬赏,肯定会留下联系的方式。千岭岩大喜,道:“好!请把她发布的悬赏给我看看。”
那青年有些诧异,不就是接个悬赏吗,至于这么开心?不过,职责所在,青年没有多问,把那女子发布的悬赏交付千岭岩。
千岭岩打眼一扫,记住主要信息,带上缘千玉去追那名为萧心红的女贼了。
萧心红走在回村的路上,把玩着手里的一个小瓷瓶,瓷瓶是她刚才从一个少年身上顺来的。
萧心红住在风基镇镇西的黑石村,她双亲早逝,从小孤独无依。她若想存活下来,梁上君子的事是不得不做的。不过她是女子,所以她做的是梁上女子的事。
风基镇治安不严,老实人受人压迫抢掠,也无处申冤,只得活活饿死。是以萧心红会了这妙手空空的活计,也不愿意改行。她也知道偷东西不好,不过再不好也比饿死了好。
黑石村地处偏远,多有妖邪作祟。但若是运气好些,还算有活路。就算命运不济,被妖怪捉去,也只是咔嚓一口给咬死了,总比在风基镇里被人没日没夜的欺侮,最后活活气死、饿死的好。
话虽如此,可是谁不想活的安稳一些?要是为祸村子的妖怪能被除去,岂不是更好?可是,除妖要耗费的银子可不是一星半点,萧心红虽然有心为村里除妖,奈何资金不足。
今日,萧心红到镇上去,想看看是谁运气不好,“掉”了银子,而后自己刚好“捡”来,发布悬赏,替村民们除了妖怪。
萧心红打算的不错,那曾料想运气不好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她刚到镇上,就被镇上的小霸王王正阳给盯上了。
王正阳瞧萧心红长得俊俏起了早就起了不轨之心。而萧心红自幼活的凄苦,忠贞节操什么的在她眼里还不如一碗饭菜来的实在。本来若是王正阳肯花些银子,为村民们把妖怪除去了,那么就算是陪了他,萧心红也就认了。
可是,他娘的这王正阳真不是什么玩意儿,他既想抱得美人归,又不想破费,不来个强抢民女仿佛显不出他这小霸王的威风似的。
因此,萧心红就算死了,也不愿意让王正阳如意。今天萧心红被王正阳的两个狗腿子追赶,倒不惊慌。她是飞贼,厉害的自然不光是手上的功夫,她腿上的功夫也很了得,毕竟谁能保证哪次都能得手呐,所以作为一个飞贼跑路的功夫必须练好。
萧心红跑不多久,就撞上了千岭岩。千岭岩也是心粗,他刚换完了银票,把银票揣怀里的时候,竟然没有全部揣进去,银票的一角从衣服里露了出来。
萧心红看见银票,完全是本能反应,她一个假摔,撞进千岭岩怀里,窃了他的银票。而且捎带手,把千岭岩续命的药也给顺走了。
萧心红自然不知道瓷瓶里是千岭岩续命的药,她打开瓶子,把自己的小鼻子凑过去,微微一吸闻到药香,还以为是千岭岩买的糖豆呐。
萧心红自言自语道:“小鬼,来风基镇也不知道收敛点。姐姐刚好教教你在风基镇做人的道理,这银票和糖豆就当是你给姐姐交的学费了。”
“风基镇做人的道理我不懂,不过我可以教教你在卫道城做人的道理。”千岭岩拦在路前,冷冷开口。
声音响起,萧心红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拦住。她本是飞贼,感官素来敏锐,只是她太过得意忘形,以致千岭岩开口她才反应过来。
萧心红打算掉头就跑,可缘千玉就在她身后,拦住了她的去路。
见两人是少年少女,萧心红也不害怕,笑道:“小弟弟,为何拦住我的去路啊?难不成,在镇子上你见到我,惊若天人。打起姐姐的主意了?我跟你说,你这可不应该啊。一来,你年纪还小,不该胡思瞎想。二来,你这女伴如此漂亮,你可不能贪心不足,负了她啊。”
千岭岩听她刚才自言自语,已确信她就是偷自己东西的贼子,并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喝道:“女贼,快把我的东西还来,不然要你好看。”
吃进去的东西,怎么好在吐出来?萧心红说道:“好弟弟,你怎么这么误会姐姐,你看我这么柔弱,怎么会偷你的东西?好妹妹,你倒是给评评理,我怎么会偷东西嘛。”
千岭岩冷笑道“是吗?那么,我想问一下这位姐姐,如果你不是贼,我的瓷瓶怎么会在你手上?”
萧心红一惊,本来她打算来个死不认账,一时忘记了自己把玩着的瓷瓶就是从千岭岩那里偷来的。
萧心红面色恢复如常,说道:“弟弟,这可真是你错怪我了,这瓶子是我捡来的。”
千岭岩心想,不可和这女贼纠缠,先把暖心丹弄过来才是重中之重。
“好,那你先把瓷瓶还给我。”
萧心红没反对,把瓷瓶递给千岭岩。
千岭岩得了瓷瓶,心中大定。瓷瓶得手,千岭岩立即翻脸,反手扣住萧心红的腕子,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头,把她的右手翻到身后。
千岭岩被这女贼害苦了,所以下手有些重,萧心红吃痛,跪倒在地。
萧心红知道自己这次算是栽了。山高水长,当下还是保命要紧。
萧心红受制,不敢再讨口头上的便宜叫千岭岩弟弟了。“哎呦,痛死我了,小哥你松松手。是我眼拙,冲撞了你,银票就在我怀里,你掏了去,就饶我这一回吧。”
千岭岩道:“先废你一只手,免得你以后不长记性。”
萧心红听了身上一阵虚汗,千岭岩在她身后她看不见千岭岩表情,不知道千岭岩这话是真是假。
萧心红惊慌失措,她身子不住发抖,泣声道:“不要,求你了。不要...”
缘千玉听萧心红哭的伤心,拉拉千岭岩的衣襟,请他手下留情。
千岭岩歪头,做了个鬼脸。
缘千玉捂嘴轻笑,她领悟千岭岩的意思,原来他这么说只不过是吓吓这女贼而已。
千岭岩表情丰富,语气却生冷得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呐。”说着,手上的力度微微加大了一些。
萧心红感受到千岭岩手上的力道,泪水不住滑落,她咬紧牙,双目紧闭,心想:“完了。”
千岭岩迟迟不下手,让萧心红提心吊胆的,待的千岭岩松开手,萧心红摸摸自己的手臂,竟然完好无损,真是意外之喜。萧心红喜不自胜,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千岭岩一伸手,道:“把钱拿出来。”
反正手保住了,萧心红也不管什么钱了,就把钱从怀里掏给千岭岩。
千岭岩打眼一看,确是自己丢的那四十五两银票。
这次,千岭岩把银票揣好,冲萧心红说道:“走吧。”
萧心红诧异,道:“去哪里?”
“除妖啊。”千岭岩道:“我不是说要教给你卫道城做人的道理吗。卫道城的道理就是,身为斩妖士,要为民除妖。更何况,我收了你四十五两银子,怎么能赖账呐?”
千岭岩自言自语道:“小爷今天丢了四十五两银子,刚好一转手再赚回来。”
在风基镇里,风气不良,人心不古,萧心红从没见过像千岭岩这样的人。她心想,卫道城是个什么地方?不管是什么地方,那里一定比风基镇要强上百倍,萧心红暗暗发誓,自己有生之年一定要去卫道城一趟。要是...要是自己能做卫道城的媳妇就更好了,想到羞处,萧心红脸微微发红了。
千岭岩可不知道萧心红的花花肠子,他见萧心红脸红,心里猜测,“这脸皮比城墙厚的女贼,见小爷大义,竟然也脸红了。果然,我千岭岩豪气干云,到哪里去都令人折服。”
“别瞎寻思了,快带路。”千岭岩道。
萧心红被打断思绪,还以为是千岭岩看出了什么,是以更加脸红,着急忙慌给千岭岩、缘千玉二人带路。
千岭岩跟上萧心红。缘千玉走在最后,看着千岭岩的背面,她心里一阵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