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并无此意,皇姐误会了。弟弟只是说,那日给姐姐的馒头,是金玲留给阿姐的。”
宁福帝姬悄声走到我跟前,含着泪心疼地对赵椅说:“天见可怜的这孩子,你去想办法接些干净的水来,我替她擦擦身子。”
赵椅顿了顿。
赵串珠说道:“我好歹也是她姐姐,看她这副样子我岂能不心疼。”
赵椅闻言,便默默给赵串珠腾了个位置,寻来水后又拿着碗向我嘴里送了一口水。我突然睁开干涩的眼睛问赵椅:“椅子,你说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胡说八道。”赵椅替我擦了擦头上渗出的冷汗,“别怕。会好的。”
我噙着一丝孩子气的笑沉沉昏过去。
几日后,我的意识陷入了重度的昏迷。我的体温高热不止,嘴里一直喊着冷,身体却烫得像个火炉,我想到那日在宫里落水后发烧了三天三夜,就现在的痛苦来说,之前的风寒根本不算什么。
“这孩子,怕是活不成了。”
“都病成这样了,也是可怜。”
“早点去罢,也免得遭这趟罪了。”
是啊,或许我本来就是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或许我根本不属于这个地方,既然总有一天要离去,那么我活着,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不如归去。
我听见有人在吹短笛,那首曲子是我所熟悉的《踏莎行》,哀哀切切,如怨如诉。
“雾失楼台
月迷津渡
桃源望断无寻处
可堪孤馆闭春寒
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
鱼传尺素
砌成此恨无重数
郴江幸自绕郴山
为谁流下潇湘去……”
……
朦胧中,我仿佛听见有人在叫我名字。
赵金玲,你不能死。
你是赵金玲,你是大宋的公主,你是纯福帝姬。
你要好好活下去!
牛车在行驶中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我陡然睁开了双目,强烈的光线刺激到了我的眼睛,逼得我急忙微微闭上。
“金玲,你终于醒了!”赵椅喜出望外地扶着我的胳膊说道。
我看见赵椅熬得通红的眼睛,布满了可怖的血丝,太阳穴青筋暴起,疲惫的脸和干裂的嘴唇。
心中漾起一阵心疼。
我环顾了四周,见赵串珠趴在我身边睡着了。
赵椅说道:“多亏了串珠姐姐,她这几日一直与我轮番照顾你,她累了一宿,现在大概是睡着了。”
我看着熟睡的赵串珠,她的脸上透着疲惫,显然是一夜未睡。瞬间我对这个爱哭的姐姐瞬间好感倍增,爱哭是爱哭了点,心肠倒是比赵椅他亲姐赵金珠好上一百倍。
赵椅将我扶着坐起来,感叹道:“万幸万幸捡回一条命来,烧已退了,身上哪里可还难受?”
我仿佛没有听见赵椅问我的话,只是心里一酸,身子前倾趴在他肩头哭了起来。
我声音小小的,似乎害怕大声说话也要遭打,嗫嚅道:“椅子,那个羊奶糕不是我偷的,我没有放在袖袋里。”
赵椅轻轻拍了拍我的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好妹妹,别哭了。”
我浑身疼痛,只动了两下,伤口便撕裂一般地痛苦难过,却不想再害得别人担心,把喊痛声硬生生吞咽了下去。
经历了那么大的劫,这么大的难,鬼门关里走了两回,兜兜转转,我还是在这里。
恐怕留在宋代,是回不去了。
几日后伤势渐渐好转起来,我的思绪也渐渐清晰,回想起来前几日我因在身上被搜出无端出现的羊奶糕而挨了二十军棍,心中不免一阵窝火。
可我仍然心有疑问,这种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羊奶糕,究竟是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袖中的?越想越可疑,却又没有可以怀疑的对象,我郁闷地摇了摇头,白挨一顿毒打,却让害我的人逍遥法外去了。
不知此人是出于何种目的,我和身边人相处的这些时日,除了赵金珠自己找我的茬以外未曾树敌,除非此人目的根本不在于针对我。
羊奶糕啊羊奶糕……
不能想吃的,越想越饿,眼见着越来越多的人被饿得气若游丝,绵软无力,那些没有身份地位的民妇民女,跟在队伍的后面走也走不动,反而遭到金人不断的鞭笞。还有年事已高的老妪老汉,双腿一软,便倒在地上呻吟,更有甚者,则是一命呜呼了。
牛车一路行过去,路旁尽是前面的批次的队伍丢下的堆积成山的尸骸,待我们这批过去,尸体便又摞得高了一层,我们下一批过去,那又是摞高了一层,我也常常害怕地想,这些白骨堆里会不会有一个是娘亲……
眼见我们已经离开了汴京近千里的路程,明日将抵达燕山,队伍会在那里接头调养休息,如此我便有机会去前面的队伍里寻人,看看能否寻到娘亲和绎心。
这时,牛车遇到下坡路被大山石磕碰了一下,赵串珠一个不稳,将脑袋磕到了赵金珠的侧脸上,痛得金珠“哎呦”一声大呼,随即一手扶着脸颊一手指着她气恼地说:“你个不长眼睛的东西,你这是要磕死我呀!”
串珠连连向她赔不是,“是姐姐不好,没注意碰疼了妹妹,姐姐向你赔不是了。”
“谁是你妹妹!奴婢生的贱种!”
我见赵金珠实在是欺人太甚,便过去说道:“金珠姐姐,你别太过分了,串珠姐姐已向你赔了不是,你何必出口伤人、恶语相加?”
赵金珠见我也过来凑热闹,不免火上加火,“真是个命硬的,被打成那样了还能活过来,我看你就是妖星转世!克死了你娘,现在作法要来克我家椅儿!”
“赵金珠,我刚才是敬你是与我同父异母才叫你一声姐姐,你要看清楚现在的形势,我虽然年纪小,却也懂得国家兴亡的道理,如今我们皆沦为阶下囚,你凭什么说别人是贱种!”
“你!你们两个小贱人,现在和起伙来和我作对是吧?”
我寸步不让道:“那日我挨打,就因为我袖中莫名其妙多出了一块羊奶糕,你说,这羊奶糕是不是你藏于我袖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