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无天开溜之前,他看到了天空上飘来了一截白丝带,将将便要往石子打坐的那个山丘顶上落下。
那截丝带,其实是一法器,名叫冰霜寒绫,是于若仙自修行起便随身携带的法宝,是她师傅在指点她修行的第一天,特地为她打造的。
于若仙文武天才,未到二十变臻至了化灵境修为,已是相当不凡。但她还不能御空,可冰霜寒绫有飞行的效用。那夜,一察觉到山丘上有异常,于若仙便是连用上身法跑步都嫌慢,驾驭起寒绫就直飞而来。
先是飞至龙爪树处,看见了那利索的削面,于若仙先是心中一寒,随即怒意大涨,采集了龙爪树上的气息后,估计那偷树贼还未走远,她便立刻升空查找起来。
便也是因为先去查看了龙爪树,却也恰好给了唐无天溜走的时间。
待于若仙看到山丘上一名陌生人时,立刻将矛头指了过去,甫一落地,便手持了法器寒绫,只一抖,寒绫便缠上了石子的身体,只消用力一拽,石子便要落得被寒绫缠死的下场。
可偏偏,于若仙在这时候发现,石子正闭眼打坐似是在感悟什么,随即,又发现石子的气息与偷龙爪树的小贼不同,于是,便暂时停下了手。
可要不要叫醒一个正在感悟的修士,这在于若仙这类名门正派从不背后使暗器的人身上,答案当然是不。于是,于若仙光明磊落的站在了石子面前,看着石子寒绫缠身,等着他自己醒来。
也许是因为站的近了些,于若仙可以很清楚的看见石子的脸。石子时而皱眉深思,时而眼珠微动,像是陷入了什么困惑中。但石子体内法力流转均匀而平缓,他的一切小动作都是下意识的。
最后,像是想通了什么,石子竟是双眉微展,在嘴角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意。但是,始终盯着石子的连,于若仙却从他这抹笑中看出了一些不凡之处。
这是一种境界,或是一种玄妙的感觉。于若仙曾经在书卷上读到,又从师傅处细细问过,很是喜欢,便非常想要追求的那个境界,叫做心慧一明。
在于若仙的理解中,心慧并不是指的头脑聪慧云云,而是指心底纯净,无烦扰杂念可以影响心中的道;一明便是破除一切无明之烦恼,并非指可以无烦恼、无忧虑,而是指有笃定和坚定的内心,破除身外一干烦障。
一般修士,御灵境开始才会开始细思追求自己坚信的道路,但石子仅是聚灵境,看起来并没有多少修行经验,于若仙居然能从他的一抹笑中,看到心慧一明的心境雏形。这让于若仙很是诧异,于是便更耐心的看了下去。
于是,这一看,便看了大半夜,于若仙与石子对坐,虽然手中还抓着寒绫,但慢慢的,或许受到了石子的妙境影响,于若仙忘记了龙爪木,忘记了自己是谁,只想凑得离石子近一些,好细细感悟这个让她觉得舒心,觉得很有安全感的玄妙之感。
于是,最后当石子张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见一名淡灰紫色衣衫的美丽女子,将自己绑缚了起来,可她自己却是侧身蜷在草地上,还将脑袋枕在了石子的膝上,此时天微微亮,女子干净的衣衫上印上了草汁,竟是若昨夜忽来大风,吹落了天上的仙子,恰好落在凡尘。
石子还注意到,女子神情安然娴静,显然是睡的挺香,于是他虽然心中一惊,但是很快就缓了过来,想了想,并没有叫醒这个女子,而是睁着眼继续吐纳平复体内波动。
于若仙却是不知怎的就睡着了。但随着石子从感悟中醒来,她便幽幽转醒,也是心中微愣,不知自己怎么会睡成这么个姿态。
于若仙坐起身后,见眼前之人也回复了清明,只是晨间露重,细密的水珠凝结在他的发丝上,看上去有些渺然的以为。此时见此人正看着自己的脸,于若仙眼波一动,便与石子正好对上。
或许是此时空气很好,使人心情很好。或许是石子发丝间的露水,竟使他看上去气质朴拙却如藏金。又或许,石子的神情正经,眼中流露出一种惺忪淡然之色,与别人看于若仙的眼神完全不同......总之,对视的那几息间,于若仙觉得脑中好像空白了一瞬。
这便是那个美好的邂逅,或许于若仙永远都不会拿出来说,只是偶尔想起了觉得很好,就是很好。同样,石子也不会觉得需要拿出来说,因为只是借了膝盖给一个美丽的女子靠上了一靠,并不值得过分炫耀。
之后,于若仙当然看出来石子有李家功法的残留气息,那是唐无天曾传给石子修炼的,此时便作为了李家之人的证据。最后,便是于若仙带着石子前去李家讨要说法一事了。
在之后,于若仙让唐无天和石子来园中培种灵植,或许便开始有了一些私心。唐无天不来,只要石子来了,她也是每日都有由头与他见上一次的,有时是施肥的灵丹,有时是布灵雨之类的小法术,有时或者提点两句石子的修为。
渐渐的,于若仙发现,石子每日都会来,且做起事情来一丝不苟,说施灵雨三分,就绝不会施两分和四分。且石子还心底善良宽厚,让他把周边的灵植也照顾了,便利利索索的给植好了。石子还是个有责任心的人,还很上进,光从灵植一事来说,遇到不懂得都会急忙忙的来问,还会讨去几本书自己参详。石子还是个有想法的人,他将一次施肥的灵丹分成了均匀的五等分,施五次,便让灵植的吸收更好,长得也更好了。
所以,于若仙开始挺欣赏石子了,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份欣赏里面还有一抹心动。
郡主宴席之夜,宴请的都是望泰城一些世家俊杰。石子代替了那个讨厌的花花公子李徊前来,于若仙倒是颇觉今晚还是有那么一点舒心的。起码,心慧一明境界之人,一般都是好人。
“我家少爷最近练功可勤了,每日都能在静室练上九、十个时辰呢!”
“少爷最近没来培育灵植,是因为他勤于修行,他......他其实是想来的,但是......”
“我家家主近日夸了少爷好几回呢!说以后少爷肯定会光耀李家的......”
“......”
也不知是紧张之意还未消除或是别有用心,还是与于若仙二人同坐在角落的一桌之前,石子一打开话匣子,却是一直在帮自家少爷说话。惹得于若仙有些无奈,只得冰冷道:“我不想知道你家少爷怎么样了,别说了。”
“啊?”石子晒然,和于若仙的管家一样,以为若现小姐定是想问问少爷的情况,这才拉自己同坐的。此时,既然于若仙都说了不想听,石子便闭上了嘴。
“唉,”于若仙却是微微叹了口气,声音却柔和了不少,道:“我让你别说他了,又没让你别说话。你说些别的吧。”
“别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唔......我是从极北之境来的,见识少,说错话了请若仙小姐不要怪罪。”
“......没事,你就说说你自己的事情吧。说说极北之境,我还未去过,听说那边终年积雪,很是美丽。”
于若仙却是少有的与男子聊了起来,还主动递话题。这要是杜沁儿见了,估计都要惊掉了下巴。
石子却是眼睛一亮,没想到于若仙愿意听这些,那平日里拍唐无天马屁的滔滔不绝那功夫,一下子又回到了嘴上,于是石子开始绘声绘色的给于若仙描述起了北境风光,聊到兴起之处,还与于若仙碰上一杯小酒,吃上两口小菜,倒是越来越挥洒自如,颇感惬意了起来。
在唐无天后来对石子的评价中,有这么一说:“我这小侍从啊,大概小时候原是个老实本分的正经人,可惜被买做了侍从奴仆,在主家面前呆久了,为求生存,自然练了一套能说会道的拍马屁功夫。那拍起马屁,再配上他那正经八百的脸,真是犹如神助啊!听起马屁像真话,那可直叫人舒服到心里去!要我说,心慧一明也是石子也,谄媚溜须亦是石子也.......”
......
此时,已是盛夜。
今日郡主宴请,来客无一虚席,望泰城一系青年子弟趋之若鹜,不论是否能攀上郡主的高枝,来此涨涨脸面也是好的。
杜沁儿一袭盛衣坐在主桌,今日服下了好几粒花容丹,粉黛又施得恰好,使她看上去容光焕发,人比花娇。
可是她却提不起兴致来,看着角落名曰代替李家前来参宴,此时正对着于若仙口沫横飞的小侍从,杜沁儿撇了撇嘴,又喝下了不知是谁敬的一杯酒,根本没听清敬酒之人自我介绍他是谁。
随着宴会渐渐到了尾声,杜沁儿也喝了不少。修士的酒量虽然比凡人好上太多,但妙龄少女此时也足以上些酒劲了。
杜沁儿面色有些微醺的红润,见石子恰好与于若仙告辞离去时,她便离席,跟着去了。
行至一处走廊,杜沁儿也不管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女、侍从,便喊住了前面行走的两人。随即,走到石子面前,道:“你家少爷呢?”
石子连忙歉意回到:“少爷今日沉于修行,今日没有到来,我......”
谁知,杜沁儿却是摆了摆手,打断道:“不成,我说了他必须来。”
石子看了一眼于若仙,见她没有说话,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顿了顿,刚想再替少爷好好解释解释,便听的杜沁儿喊来了管家,随即娇蛮下令道:“黄长老,你驾着本郡主的狻猊兽车,与这位公子同去李家。我说了办宴会,那李徊必须得到,不到就是不给本郡主面子。你,去把他给我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