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凰第一次见到慕析梧的时候,不过八岁。
那时时局动乱,国务大厦的六角桌完全被慕家掌控着,其余几家在慕夫人的铁血手腕下一个个的惶惶恐恐,小事上微词不断,大事上大气都不敢出。
大人们曲曲折折的心思小孩们只是知道个大概,在他们眼里,慕家人一直在欺负自家的大人,就仿若,慕家的那个小子一直在欺负他们一样。
虽然,当年的慕析梧根本就不屑“欺负”他们。
作为孩子们的扛把子,小一辈里的“大哥大”,林凰觉得,她有必要教训一下慕家的臭小子,一是觉得他从来不跟她们玩有些伤面子,二是想通过教训他给自家大人出气。
林凰此人骨子里就刻张狂,字典里就没有“顾虑”这两个字,只要她想做的事,就算天塌下来只要没砸死她都要把这事干了。她当即就把想法同自己的小伙伴说了,然而这些平时对她马首是瞻的孩子们竟没有一个愿意同她一起担后果的。一气之下,小姑娘就决定自己单干。
那年的朝圣礼佛节并没有今时今日这般热闹,金顶山的那座宝寺还没有完全对国民开放,能上山礼佛的也只能是那些富家子弟。
那日她规规矩矩的随着父亲和姐姐三拜九叩的将那尊佛拜完后,第一次没用人赶,就自己乖乖的退出了大殿。她装乖卖巧的看着姐姐将那朱红色的木门关上,然后马不停蹄的开始寻找慕析梧那倒霉鬼的身影。
不稍片刻,她就在开满四色莲花的七宝池边找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那年的梧桐树一如既往的沉静,无风的时候一枝一叶都静静地浮在空中,仿佛静止了时间。
小小的孩子个头不高,白色的衬衫穿在身上一丝不苟,柔软的发丝在阳光下反着栗色的柔光,软糯的小手执者一颗黑子,煞有介事的研究着面前的那盘棋,透亮的大眼睛竟透着不属于孩子的沉寂和一些林凰看不懂的东西。
一时间,林凰那带着杀气的脚步就那么生生的顿在了木门口。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慕析梧。
不知怎的,关于慕析梧的闲言碎语突然就从她冒出去的右耳朵转回了她的脑子。
“慕家的那个孩子,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将来必成大器。”
“阿凤,姐姐警告你,没事少去惹慕家的那个小子,他心狠着呢。”
“老大,咱别去惹他了吧,听我老爸说,他六岁就跟着慕夫人坐镇白玉六角桌干大事了,跟咱们不一样,不能惹啊。”
看那小子的德行,确实跟别人不一样。林凰野惯了,这还她第一次思考先于行动。
我就是教训教训他,又不能把他怎么样,怕啥?
如此想来,她便丢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犹如脚下生风般冲了进去。
“你就是慕析梧?”
慕析梧生生被女孩中气十足的一声清喝打乱了头脑风暴。他看着那被女孩满是泥巴的脚踩的一团乱的悟提大师遗留给他的棋阵,原本沉寂的心瞬间燃起了火苗。
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飞扬跋扈的小姑娘,透亮的眼睛眸色沉沉。
“问你话呢!不说话很没礼貌哦。”林凰抱着膀不客气的道,丝毫没看出眼前这嘴角还带着三分笑意的孩子心中已经起了火。
慕析梧看着她蛮横的样子,就猜到是来找茬的,但到底是什么事能找到他头上?他略作思考,然而并无所获。
林凰见他并没有否认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其实她这问的很多余,她自第一眼见到这孩子的时候就知道他是谁,或不如说,能担得起众人如此称赞的人,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小子,你很嚣张啊,听说探野活动你一次都没参加?我是怎么说的?有事请假,没事的必须到场,怎么就你听不懂啊?”她横横的说道,一脸的痞气“还是说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探野?那是什么?慕析梧自小就跟慕夫人进进出出国务大厅,脑袋里装的都是别人理解不了的大事,那些世家贵族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不过那些与他平辈的孩子们,他几乎一个都不认识。
就眼前,这仿若从天而降的野丫头他就不知道是哪家的。思及此,他压了压心中的火气,扬起自己那客气而又疏离的微笑,礼貌的问道“请问,你是哪位啊?”
林凰几乎瞬间就炸毛了,跳下石桌,抓着他的领子拉到自己面前,逼视他,狠狠的道“你不认识我?”
林凰原本准备了一肚子挑衅的话,就等着这小子哪句不顺她的意就教训他。现在看来,那些统统都见鬼去吧。她林凰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轻视她,而这个慕析梧一开口就冲了她老人家的忌讳,着实可恨。
“慕析梧是吧?姑奶奶今天就叫你认识认识我!”说罢,就拖着他来到了池水边。
慕析梧不说话了,有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几乎是瞬间就扑灭了心中那因为棋阵泛起的小火苗。他真的是没料到,身为豪门家的女孩居然也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他默默的对比了一下两人的实力,然后悲催的发现,他打不过她。
本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原则,他不说话了,只是笑。
林凰很不爽,见他笑的一副“你能把我怎样”的欠扁样,顿时倔脾气就上来了,世家的孩子哪个不是一身傲气?她收拾了那么多难缠的就不信治不了这么个揉揉弱弱的小矮子!
如此想来也就不管不顾了,厉声对他道“我估计你下去游两圈就能想起来本姑奶奶是谁了,想不起来就一直游着吧!”
慕析梧看着脚下看着清浅但实际深度未知的池塘,再看着咄咄逼人的女孩,再好的修养也不禁有些发怒,这丫头是真傻还是假傻?她要是真把自己丢下去,她们家肯定会被自己那护短的母亲收拾的很惨的。
这么想着,云淡风轻的笑道“你扔我是拦不住,只要你扔完别后悔就行。”
风凰就是想吓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可没想到居然是个硬骨头。但剑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气呼呼的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后悔!”然后她就这么一松手,扑通一声,把人家推下水了。
出乎意料的,落水后男孩没有挣扎,清浅的池塘一片平静,错落的莲花恰到好处的遮挡住那小小的身影,不过水面上倒是气泡不断。
半响过后,依旧没有呼喊声,不过池中的气泡倒是小了不少。
不是吧!林凰壮着胆子掐腰喊到“你只要说几句好听的我就马上拉你上来!”
过了半天,依然没有动静。
就算她天不怕地不怕但到底是孩子,往常她出手教训人都很有分寸,这回教训的这小子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别是那种特别容易出事的人。她慌了,于是当机立断的脱下鞋,跳入了池中。
水比想象中的还要冷,她差点抽筋,但想着那个臭小子被自己扔下来这么久肯定会出事,于是忍着冷开始找人。
正找着,她突然感觉脸上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这一下差点呛她一大口水。
等意识到是那是什么东西后,林凰都要气疯了。
她猛的浮出水面,果然就看见慕析梧笑的一脸得意,坐在池子旁看着她。
记忆的画面停留在那一刻,小小的慕析梧眉眼弯弯,好看的脸洒满明媚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