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的那口气还没落下,一阵呼唤从白芷头顶上传来。
“女君,女君……”离开方一个时辰的命格正急冲冲的驾云飘下了来。
白芷抽出没入身体的长枪,掐个诀止住喷涌如泉的伤口,兴许是流血太多她觉得脑子有点发昏,觉得这情形似乎哪里见过。
命格颤抖着嘴皮哀怨道。“女君……帝君他,他老人家归位了。”
白芷干干一笑,面色窘迫道:“命格,莫要怪我,要怪只能怪帝君他老人家的身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着像雄纠纠气昂昂的模样,实际风吹就倒,本君还来不及渡他一口仙气,他便急匆匆的归位了。”
命格哭笑不得的将天名册子翻得稀里哗啦作响,“女君,小仙将将谱出帝君后续故事,如今这主角儿归了天,帝君要是怪下来那可如何是好?”
白芷瞅着邦邦硬的莫言尸体道:“命格,你可以嘴对嘴给莫言渡口仙气保存帝君的尸体,我施术还原他多了一个窟窿的心,然后用命格星君你的聪明才智将帝君他老人家再诓下来。”
命格苦摇头笑道:“帝君那是那么容易骗的,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罢!”
再返天界之时白芷发现自家冰雪可爱的儿子正游走于个个男仙之间,时而困惑时而顿足,一成不变的是那张板起的小脸。身着鲜红晃眼袍子的文狸此时正陪在他身侧,只不过,阿钰看的是仙,文狸看的是种子,白芷汗颜觉得这样很丢昆仑虚父老乡亲的脸。
“阿娘,阿钰看中三人不知道那一个更好,阿娘你来选选。”阿钰迈着小短腿蹬蹬瞪跑过来抱住白芷大腿,伸出藕臂指指他看中的三人。
看阿钰选中的那三人,白芷头皮一紧:呔!我儿委实眼尖,好巧不巧看中的就是那三个冤家。顿时她觉得脑袋隐隐作痛,让她了想起自己为何上天。那时她将将醒来……
那日,白芷睡得昏昏沉沉之间突然觉得她那不算小蛮腰的腰肢,如被昴日星君太阳车辇碾过一般酸痛的厉害,迷迷糊糊睁眼是看到一个冰雪可爱的粉嫩团子骑在她腰上。
“小娃娃,你是哪位仙家的孩儿。骑在我腰上作甚。”
团子圆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包着半包泪摇摇欲坠,眼看着大珍珠将将要落下,他吸溜一声吸吸泛红的鼻子又憋了回去,“我是你儿子。”‘
“你是谁?”
“我是你孩儿。”
“你是谁。”
“我是你孩儿”
“你是……”
白芷将要做第四次申辩之时,团子猛然起身,委屈着怒瞪着她,急吼吼道:“就算你问我千千万万次你依旧是我娘亲,文狸不会骗我!”
白芷直起身本欲同他讲文狸说的话权当耳旁风听听便是,信不得。千言万语还在舌尖打卷却看见团子吧嗒吧嗒掉珍珠,小身板一抽又一抽,愣是闷闷的不出声的哭,白芷连忙将他搂入怀中,一口“我儿乖”,一口“我儿受委屈了”。连骗带哄的方将团子哄得眉开眼笑。
多年前文狸诓她,说守在她昆仑虚山门前的开明兽是她娘亲,同她说开明兽九个脑袋日夜轮流倒换守着天门十分辛苦,原本铜铃大的眼睛现在蹬得大如茶杯,九对眼睛泪眼汪汪又无手脚擦泪,可怜得很。
待白芷将将要拿着手绢替开明兽擦泪时,文狸一把抱起那时还同团子大小的白芷语重心长道:“女君昌明,体谅你娘亲这般日夜轮回倒换看守天门,便让它在每日卯时可闭闭眼歇息,但天门实属要道马虎不得,所以每到卯时便是你娘亲最累的时刻。诶!身为子女的却不能为父母分担忧愁,忒不孝顺!”
自此之后,整整三百年,每到卯时白芷便拿着小板凳到昆仑虚山门同开明兽瞪着昆仑虚东山之上若隐若现的天门,同时垫着板凳给开明兽擦泪,如此便改了她日晒三竿还赖床的毛病。
文狸本身是一只狸猫,祖神刚刚造就世界之时群魔乱舞妖物横行,彼时还是狸猫本体的他被妖物追杀,误打误撞逃进昆仑虚,好巧不巧,又被彼时还未化得身体的白芷所救。自此,他便在昆仑虚安了个窝,成为昆仑虚第一位地仙。
文狸听闻白芷苏醒之时正为了二两萝卜种子同昆仑虚的一地仙争的赤耳面红,听闻白芷苏醒他二话不说,十分豪迈的将那地仙摊位上的萝卜种子买个干干紧紧,背着半框萝卜种子疾风似的跑回来。
白芷将泪痕未干熟睡的团子安置在床上,似笑非笑对跑的满头大汗的文狸道:“这半框萝卜种子价值几何?”
文狸放下框子,皱眉道:“一两种子三厘,这一筐大抵有十两,殿下,我将将花了九厘。委实是贵了些。”
白芷对他练得炉火纯青的杀价方式及精打细算的性格十分赞许,她笑道:“文狸越来越会过日子,这框萝卜种子可是在文虎仙君哪里买的。”
白芷自认为是个平易近人的女君,高高在上不是她的风格,她便将昆仑虚这难得的仙乡福地打理的如同凡间那般,开耕种地打渔农桑之仙比比皆是,连同自己也在巍峨的宫殿后开了两亩菜园子,种上些时令瓜果,她向来懒得打理都是文狸勤勤恳恳的浇水捉虫。
“你是如何同文虎仙君讨价还价的?”
文狸放下高高挽起的袖子一本正经道:“我开价一筐十五厘,他偏偏要价十厘,我觉得过意不去便加价至十六厘他偏不应,叫价八厘,最后我狠心九厘将种子买了回来。”‘
白芷闷闷发笑,手指在裙角来回扯了几次,面上保持女君该有的庄严道:“文狸,你怎么可以只给文虎仙君九厘银钱,一会儿记得将剩下的二十一厘送去。”
文虎仙君是昆仑虚顶呱呱的妙人儿,他本是老虎成的仙,为人老身本分就是脑子不大好使,最近这几百年迷上了做生意,别人开价越高他便叫价越低,回去定会惹得他娘子暴怒,昆仑虚众仙家都是以文虎仙君哀嚎作为吹灯安寝的鸣钟。
白芷瞧着还对将失去二十一厘银钱儿痛心疾首的文狸道:“我沉睡的这些日子昆仑虚可有哪位仙家添丁加口?”
文狸摇头道:“女君,这些年并未有仙家添丁加口。”
白芷眼睛在文狸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话锋一转:“文狸,你何处惹的桃花债却赖到我的头上?”
她指指床上的团子道:“你若看上了哪家女仙我也不会拦你,你娶来便是又何必做下这抛弃妻子的勾当。”
文狸皮相十分不错,昆仑虚好几位长相颇佳的女仙私底下同她跟文狸说亲都被挡了回去。
文狸是个痴情种子,被付玉山上的辛夷女仙拒绝之后依旧对她恋恋不忘,不知何时他这木榆脑袋开了窍。
文狸瞅着佯装熟睡的阿钰,面皮一紧拱手正色道:“阿钰小殿下真真是殿下您的孩儿。”
文狸说的情真真意切切,白芷将信将疑俯身掐掐睡梦正酣的团子白嫩的脸颊,认认真真的同自己对比道:“团子看起来更像青丘连炜帝君的孩儿。本君掐算过,团子桃花旺盛而我桃花在万把年前早早凋零,所以,如此桃花能同他媲美的只有青丘连炜帝君,他不是连炜的还能是谁的?”
白芷觉得,小腹一痛孩子出生了,腰一酸孩子长大了,这种稀罕事叫她怎能相信。
原本佯装熟睡的阿钰骨碌碌从床上爬起来,掀被穿衣一鼓作气,半盏茶功夫将自己收拾妥帖,站在床头揪着垂地流苏冷冷道:“我是你儿子爱信不信。”
这冷清模样看起来更像九天之上的元徽帝君苏衍。
白芷咂舌搂过别别扭扭的团子柔声道:“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儿,哪能不是我儿子。”虽然不知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儿,可白芷打心底觉得他亲切。
“那我阿爹是谁?”阿钰歪头问道。
白芷笑眯眯抚摸他道:“管他是谁,不过,四海八荒内你可以选一个称心的阿爹。”
接了贴,上了天,白芷预算过会见到一两位故人,却没料到三位皆在场。
白芷自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彼时她十分活络,四海八荒宇内九州踏个遍,略尽天上地下风花雪月之事,让她动心的也就三人。
一是青丘连炜帝君,奈何连炜帝君是个断袖便将心思早早断了;
另一个是东海水君的二儿子沘源,沘源是个风流种子白芷便早早的从那段如毛桃般青涩而酸楚的恋情中早早抽身;
还有一个便是九天之上的元徽帝君苏衍,苏衍冷面冷心沾染不得。
除去这三个人四海八荒那位仙君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