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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黑水沼泽

两个时辰之后。月上柳少。

柳老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点亮一盏油灯走到床前。原本乌黑的嘴唇已经转为润红。毒,退了!

其实,当看见躺在眼前的人时,柳成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诧。眼前的病人不是别人,而是修罗宫的少公子莫离。莫离公子是谁?莫离公子时老宫主养在身边的娇娇儿。即便是当今的少宫主,老宫主也也没有如此的娇养。

三年前,老宫主还没有去世,少宫主也没有继位。而自己恰是三年前接到的任务。难道真的是老宫主的意思,要将这一直宠在心尖上的人儿送上绝路?

如今老宫主驾鹤西去,少宫主继位不久,这位娇养在老宫主身边的人物便半死不活的躺在了自己的眼前,让柳成内心有一丝丝的伤感与疑惑。作为修罗宫的老人,柳成此刻也有些琢磨不透了。

离人送别,为什么会是离人送别?离人送别啊!修罗宫至毒至悲的药,中毒之人七日必亡,可是,七日之内却又与常人无异,让人在生存中寸寸绝望,满目成灰。

也对,也只能是‘离人送别’。修罗七杀其余六人都是中了这一味毒而死,作为修罗七杀之首的莫离公子身重此毒就不足为怪了。

虽然内心几经转换,但积久的习惯让柳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人。看到眼前已经转醒却依然不动声色的人物,柳成知道自己该开口了。

无休无止的等待让自己原本苍老的身心更加的腐朽。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无聊透顶的生活让自己的生命一天比一天乏味。然而,柳老头见眼前的人物始终不醒,自己心中有一些腻味,原本心中存有的意思怜悯在此刻消失无踪。因为他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哪怕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再浪费。

“三年前,老朽听命定居于此。三年来,老朽足不出村,千日的等候,只为这名为‘离人送别’的一味毒药。而如今,这味毒药竟然在公子体内,我想公子必定是修罗宫的莫离公子了。”暗哑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宁静,坐在桌边的柳成单手扶桌,目光透亮的望着床上闭目不语的年轻人。

床上的莫离似乎睡着了,对于柳成刚才所说的一番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略微混乱的呼吸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柳成集中精力注意着莫离的一举一动,看到自己的话语成功吸引了眼前任务的注意力,柳成面无表情的脸部微微露出了一丝满意的表情。当莫离紊乱的呼吸声丝毫不漏的纳入到柳成双耳之中时,柳成又顿了片刻又开口道:“言莫知今日,送君无归期。”

听到此,莫离原本紊乱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莫离慢慢睁开眼睛,脑袋微微一转,面向柳成慢慢开口,一字一句的说道:“在下苏氏莫离。你,又是谁?”

听到君莫离诘问,柳成微微一笑,遂又开口道:“不才,老朽乃修罗第七吏—柳成。”

“修罗第七吏吗?既然您老人家都出动了,那么宫主必然心意已决。”莫离语气微微一顿又开口道:“不知宫主还有何吩咐?”

“公子果然聪慧,不愧为行令之首。宫主临别赠言‘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送与公子,还望公子细细琢磨。”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划着忧伤的语调,莫离泪水潸然而下:“我待宫主情浓如血,宫主待我心比纸薄。罢了、罢了……不过是一条命而已,又有什么舍不得呢。”

莫离说罢,轻摆衣衫,缓缓离去。留下的只有一室的黯淡无光与漂浮在空气中久久不绝的悲愤凄凉。

久久之后,苏氏莫离已归去多时,再不见影踪。

而此时——

屋内的柳成独自一人借着屋内昏黄如豆的灯光在桌上细细的记录着:“修罗七杀之首苏氏莫离,去命离魂。七星落,月华盛。”流畅的簪花小楷在柳成的缓缓书写之下浓墨生香,散发在这无尽的夜里,将这无比沉重而血腥的秘密染上了几分淡淡的幽香。只是,为何一个佝偻老者却是习得如此高逸清婉的字体呢?面对柳成所写的秘密,这只是一个不惹眼的疑问罢了,又有谁会在意?即便是有人在意,又有谁会在这么一个小问题上纠缠不休呢?

这一夜,老树村消失了两个人。一个是那行医问药的柳老头,另一个则是柳老头最后救治的一个病人,莫离。

月,自在而行。灯,无风而动。

伴着忽明忽暗的月光,此刻的柳成疾步走在前往黑水沼泽的路上。此刻,柳成的脚步有些轻快。是啊,已经摆脱这令人压抑的生活,即便是像柳成这种持重的人物也不觉得有些放松。

马上到黑水沼泽了。到了黑水沼泽,自己就可以摆脱这暗无天日的生活,从此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的过着悠然自在的生活了。

这个柳成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待在老树村的柳老头。柳老头其实一点也不老,反而十分的年轻,在老树村的他不过是一直伪装罢了。

茫茫无垠的荒芜之地,枯树片片林立,杂草高低不齐,丛丛草甸之下积水淤黑、深浅不一。积年累月的腐朽让这人烟荒芜、鸟兽绝迹的土地散发着自己独有的气味。

走进这片没有任何道路的土地,泥泞不堪的脚底伴着深浅不一的脚印,柳成一步步的踏进了黑水沼泽的深处。悄然避开那深处没顶的危险之地,柳成借着那可以着力的草丛根部身影逐渐消失在这黑水沼泽之中。

黑水沼泽其实不仅仅叫黑水沼泽,它有一个十分美丽的名字——望莲池。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原本不是什么沼泽之地,而是一片片莲池。每逢夏季,莲花盛开,便将这望莲池染成层层绯色。期间主人便会在此时乘舟泛水,悠然其上。飘渺的歌声时近时远,透过这碧波红莲,穿过层层叠嶂传到望莲池之外。优美的歌声轻灵婉转犹如天籁,让人听后便欲罢不能,心醉其中。

然而,不知哪一年的夏天,空灵的声音不再出现,而望莲池内的层层绯色与那泼天的绿意也在一夜之间败落凋零。常年的积水与落叶的腐朽让这一片芙蓉青碧转变成了如今杂草丛生、枯枝林立。从前的望莲池已经很少出现在人们的耳朵中,取而代之的便是这黑水沼泽了。

而此刻,柳成便处在这黑水沼泽中央。

看到与这黑水沼泽明显有异的三方石块,柳成知道自己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柳成将其扔到前方巨石之间的淤泥之中。看至坠入淤泥中的石块缓缓的淹没在这片淤泥之中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柳成耐心的等待着。现在柳成只能等,静静地等待。等待所等之人的到来。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原本寂静无波的沼泽之上传来了隆隆不断的震动声。原本那没石无声的沼泽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蜿蜒的层层石阶。看着眼前盘旋直下的石阶,柳成拾级而下,身影渐渐消失在这黝黑的洞口之中。

路,旋转之下。衣,款款摆动。石阶不过百层有余,空气的潮湿并没有将石阶腐蚀,黑色大理石铺成的石阶干燥而光滑,随着柳成沉稳的脚步而发出规律的踢踏之声。行至底部,柳成停下了脚步。抬眼望着眼前的景色,柳成忽然想起了这黑水沼泽的传说。不,确切的说,是关于望莲池的传说。

望莲池上忘莲生,莲花瓣瓣似有情。最是人间真绝色,碧衣绯面相映成。

大片的荷叶层层覆盖在碧波清水之上,随着水流的波动而上下摇摆。红莲朵朵,或含苞待放,或片片盛开,形色不一的挺立在一池绿意之上,将整个莲池装点的一片绯面翠妆。更为奇巧的是莲池周边镶嵌的几颗夜明珠散发着星河般的璀璨划破这一室的黑暗,熠熠星辉般的光芒将这原本有些阴冷的地下恁的多了几分的温暖。

谁能想到在这沼泽之下会有这样的一方净土?

跟着侍从一路沿莲池旁边的小路走过,行至尽头,又是一番别有洞天。

小路的尽头是一处岔路。柳成随着侍从向右手边的岔路行去。就在拐向右边的那一刹那,透过眼角的余光柳成看到了隐在白纱后的绰绰影像。

不错,左手边的岔路与右手边毫无障碍的岔路不同,左手边的岔路行至中间就被白纱所遮,简单却十分厚重的白纱将岔路后半部分密密遮挡,使得岔路后半部分的景象不为人所知。

只是,世上总有那么多的巧合,就在柳成准备随着侍从拐向右方的一刹那,柳成他起了头眼睛像左边的方向扫了一眼。而此时,深在地底莫名的掀起了一股怪风,就是这一股怪风让遮挡在白纱底下的景象若隐若现的飘到了柳成的眼中。

柳成本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可以说,他是一个更本没有好奇心的人。柳成十分明白什么时候该有什么样的心态。然而,就在这么一个机缘巧合之下,柳成看到了一个不该看到的秘密,也就是因为这么一眼,让柳成以后的生活变的跌宕起伏。只是此刻的柳成并不知道自己无意的这一眼会为自己的生活带来怎样的麻烦,当然其中也不乏危险中蕴含着无尽的机遇。

终于到了路的尽头。站在门外的柳成微微顿了顿身形,随即迈步走进了已经微开的大门。刚进大门,还未等柳成缓过神来,后背一阵剧痛让柳成意识逐渐昏迷。昏迷的最后一刻模糊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正中心脏,一击毙命,丢到葬龙谷去吧。”

也对,修罗宫少公子都身中‘离人送别’此种剧毒了,自己怎么又会期待宫主会放过去去一个修罗吏呢…

幸好,自己见到少公子之后起了警惕之心…

幸好,自己在来之前吃了一颗保命丹…

幸好,自己的心脏长偏了…

这,是柳成最后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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