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熹微,晏城城主孙安庆收拾妥帖,正着着小厮备轿,欲亲自拜访刚到晏城的公子苏时,管家孙福急匆匆的赶来。
“老爷,九公卿大人拍人递来拜帖,现在人已经在门外等候。”伴着粗粗的喘气声,孙福急急的说道,显然一路疾走让这位年过半百的管家累的不轻。
“快、快、开正门迎客,给我警告那些不长眼的奴才,让他们惊醒这点,千万别怠慢了贵客!否则小心他们的皮!”孙安庆一边匆匆的赶向大门口,一边吩咐孙福。
鎏金色的外表缀着淡紫色的三叶草,华丽中彰显出尊贵本色。望着手中这大气而陌生的拜帖,孙安庆来不及观看便收到袖中,此刻他最心急的是迎接等在府外的贵客,至于帖子上写一些什么,人都到了,无论什么有什么样的要求自己能不遵命吗,那可是九公卿!
孙安庆一边往外走,一边暗暗揣摩,照常理应该是自己这个下属拜访上官,为什么九公卿如此礼贤下士前来城主府,更何况是屈尊等候。孙安庆急的脑门上的汗都出来了却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
同样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有一位,就是现在与公子苏一同在门外等的苏七。
通身皆为深沉古雅的罕见紫檀木彰显着主人的尊贵不凡,车身四周均为精雕细琢的吉祥纹理深入车身,搭配着边角绣有青青翠竹的淡青色的窗帘,于低调中愈发衬托出此间主人的雅气风流。此刻,公子苏就居于车内,淡然等候。
袅袅的茶水屡屡飘散,紫砂茶杯在在一只修长莹润的手中轻握,轻酌慢饮中散发出淡定而从容的气息。
“公子,您干吗要这样做啊?”车上的苏七一边往嘴里塞这桌子上的精致甜点,一边极其不解的问道,“区区一个城主,还需要您这样低姿态吗?您见他一面都是给他面子…”
看着眼前这个满嘴塞满甜点还能空出嘴来絮絮叨叨的跟屁虫,苏长风无奈的摇摇头,斟了一杯茶水搁到苏七眼前,自己默默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笑而不语。
眼疾手快的拿起眼前的茶水一口饮尽,顺了顺胸口,苏七又埋怨道:“这孙安庆太没礼貌了,害的公子等他这么久。都怪公子脾气太好才让人看轻,要是我早就掀了他这城主府……”
眼看着苏七越说越不靠谱,苏长风忍不住拿起桌上的折扇轻轻敲了苏七的头一下,威严的开口道:“不分尊卑、以下犯上、胡言乱语、该当何罪?”
看着公子故意摆起脸,苏七立马摆正姿态双手奉茶到公子近前,满脸诚恳的开口道:“公子大人在上,小的知错,还请公子原谅则个。”配上这戏谑的语气,怎么听都是毫无诚意外加满满的调侃之意。
吴伯立在车侧,对里面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肃然不语。
“下官恭请大人,不知大人前来,多有怠慢,还望恕罪。”伴随着恭谨的声音从车前传来,车上的小打小闹也落下帷幕,却是孙安庆也急匆匆来到了车前。
车帘一卷,苏七从车中一跃而出立于一旁,原本吊儿郎当的面容随即公子苏从车中缓缓而出,“孙大人不必多礼。”
一行人行至客厅,宾主落座,小厮奉茶,不等孙安庆开口,苏长风片开口道:“在下此次前来,并非公差出行,孙大人称在下苏公子即可。今日上门拜访,实乃与城主有事相商,城主可否……”苏长风环看周围众人,眼中之意不言而喻。
孙安庆见此忙开口道:“公子若不嫌弃,可否随下官到书房详谈?”
微微颔首,留苏七在客厅与一众人等寒暄,苏长风随孙安庆来到书房。望着眼前明显有事要说却迟迟未开口的公卿大人,孙安庆心中一阵阵不安,含在口中的香茗也品不出滋味,内心直苦叫连天。虽说眼前这位表明了身份,但总归上官不主动开口,下官是不好发问的,如若问到点上还好,万一问到不该问的那倒霉的肯定不是别人,但若迟迟不开口,眼看着一杯茶都快见底了,气氛越来越尴尬,两人还未开口,这也不合适,想到此孙安庆真是左右为难。
正当孙安庆绞尽脑汁准备怎么样开口合适时,一道平和的声音如天籁般降临终于打破了现在不尴不尬的情景,久盼的孙安庆终于等到了眼前这位贵客开了金口。
“不知孙城主对眼下锦家别院的这起命案有何高见?”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右手拿杯盖轻轻划过水面,公子苏似以不经意的语气问道。
正暗自庆幸好不容易打破了尴尬的局面而略微放松心情的孙安庆,又被眼前这位的一句平地惊雷而炸懵了。这、这该如何回复?自己哪敢有看法?这可是与眼前这位有密切关系啊,当年是先帝在位,案子虽已上报朝廷但却如石沉大海。如今先帝即去,新帝登基,命案刚巧在眼前这位到达晏城前一天发生,虽然自己已经第一时间上报朝廷,可眼下才过了三天,圣意不可能这么快下达晏城。此刻眼下这位问自己有何高见,这怎么回答?虽说今圣上对眼前这位可十分重视,但妄测圣意?全家都甭想活命!孙安庆是越想越心惊,冷汗顺脸颊而下,嘴唇几张几合也未吐出一个有用的字语。
“看来城主没有什么头绪呢”,动了动因久坐而疲乏的身体,公子苏放下手中的茶盏,“本官这里倒有一计策,不知孙城主可否有兴趣一听?”
“大人请讲,下官谨遵教诲。”看到眼前这位终于不再难为自己,将话语转回了正题,孙安庆终于松了口气,将悬在嗓子眼里的心放进了肚里。只要您老人家有要求就好,哪怕再难总会有个高度不是?总比自己在这里瞎猜强许多。
“如今锦家别院发生命案,而此命案与三年前苏家灭门案如出一辙,看来两者关系甚密。”
“本官此次前来虽为祭祖,但却遇此命案发生,就决不会坐视不理,故而昨日本官已百里加急奏请皇上,自请查办此案。虽说圣旨不日即到,但须知时间越长,线索便越少,故而本官希望尽快接手此案。不知孙城主意下如何?”
“大人放心,在下定竭尽全力配合大人侦办此案。”孙安庆身体一躬,向公子苏行一标准的官礼以表臣服之心。
“既如此,本官将派人接洽关于此案的一切事物,还望孙城主及早做好交接准备。”整理了一下衣袍,公子苏悠然起身“时候不早了,本官叨扰许久,就不再多留了,所商讨之事,孙城主及早准备才是,本官告辞。”
“下官恭送大人。”孙安庆落后公子苏半步之遥,躬身而行,恭恭敬敬的将公子苏送离城主府。
望着门前华贵的马车渐行渐远,孙安庆第一次萌生了辞官退隐的念头。想想自己为官三十年,晏城在自己的治理之下一直是民生安顺。唯一一次例外便是三年前的苏家灭门案,扰的晏城一片腥风血雨。而如今,修罗血案又在自己管辖的地界发生,而侦办此案的竟然是三年前的苦主。隐藏的在腥风血雨之下的将是更加令人无法脱身的风暴,自己身在其位,不得不随着这位‘公卿大人’一步步走进那风暴的漩涡,这让孙安庆浑身充满了凉意。
看来自己是老了,想到一贯不动如山的自己刚才竟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三两句话而拨乱心弦,一贯平静的心态几乎不能把持,这让孙安庆十分挫败。
而此时苏长风从城主府出来,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苏家别院,而是吩咐吴伯经过一个相对僻静的胡同口便减慢马车速度,待自己悄悄下车后便又让吴伯驾车继续前行。
等到整个小巷子再没人经过时,公子苏施展轻功迅速左绕右行,在几个小巷子中快速前进。绕到一家馒头店前面时,公子苏慢慢放缓步伐向前行走,约走了十丈之远后,身形向右一转、纵身一跃便从空无一人的小巷翻越至这家馒头店的后院之中。
干干净净的地面上没有任何的凌乱,农具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墙角,墙面上挂着几串已经晾干的红辣椒和干蒜头,农院右侧细密的篱笆围成的角落里放养着几只正在啄食的母鸡,门口盛满水的大瓮中搭着一块干净的木板将整个瓮口遮盖了一半,木板上面放着一个竹篾编制的浅筐,筐里盛满了杂七杂八的小东西。
苏长风走到瓮前,将手放到箩筐里并从中拣出了一只莲花缠枝纹络的细颈长瓶。解开瓶颈上用细丝捆绑的纸条,将瓷瓶放入怀中,打开纸条看过纸条上的字之后,运功将掌中的纸条焚烧,苏长风翻回小巷,慢慢消失在人群中。
前院的叫卖声隐隐约约穿过弄堂传到后院中来,经轻风飘散再了无痕迹。恰如人事,谁又能想到名满夜国的翩翩公子苏长风曾在这样一个简陋的馒头店后院驻足停留过?恐怕此间主人此刻都不知方才发生过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