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姨娘摇了摇头,轻声说,“那汤。。。。。。我没喝。”随即苦笑着说,“兴许是妹妹我的造化。我虽不知自己怀孕了,但一个多月以来我一直不喜吃食,很多东西看着就不想吃。第一日那迎春送汤过来,我闻着那古怪的味儿就想吐,待她走后我全倒掉了。”
“阿弥陀佛!”赵姨娘拍着胸口,“妹妹可是吉人自有天相啊。那以后便是如何?”
孙姨娘沉吟着说,“却是不怕。今日既是过了明路,老太太也发了话,我这一胎安危责在太太。她自是不便下手的,何况咱们各房的小厨房不过偶尔做点主子们现点的东西或是太太吩咐的汤水,咱们一应吃食俱是由大厨房供应,那是由大太太总管,无需担心。我只不吃小厨房的东西便是了。”
赵姨娘狐疑地问:“我还是不明白,不说太太自来宽和慈悲,单说她这么做一点好处都没有。她要是不想咱们生男丁,索性当初连陈氏那个也给弄掉得了,既是让她都生了男娃,如何又不让咱们生?岂不是反倒让那狐媚子母凭子贵,一人独大么?”
孙姨娘想了想说,“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兴许。。。。。。现在琇哥儿归了太太教养,日后会写在她名下吧,好歹也算太太的子嗣,咱们若是生了男丁可就不一样了。再说了,那文嫂子分明是太太的人,不是太太的旨意,她哪来那么大胆子?”
赵姨娘挠了挠头,苦恼地说:“哎呀,我脑子笨,都快想不过来了。也许。。。。。。也许太太根本不知情呢,是文嫂子自己胆大妄为自作主张呢?”
“你呀,别自欺欺人了,”孙姨娘叹口气,“文嫂子自己做这事为的什么,她自己又捞不到啥好处?若说她嫉恨我,姐姐是知道我的,平日里做事谨慎,见到谁都给个笑脸陪着小心,别说她这样有头脸的管事,便是那洒扫庭除的小丫头子,我也是姐姐妹妹的不离口。我如何能得罪她?”
赵姨娘默了一瞬,叹息着说:“这深宅大院真是步步小心啊。连太太那样的人。。。。。。真想不到是佛口蛇心。。。。。。”想了想又说,“既如此,你为何不将实情向老太太和盘托出,求得老太太庇护?”
“姐姐又傻了?”孙姨娘戏谑地说,随即苦笑说,“无凭无据的,便是向老太太说了又如何?老太太如何能信,倒累得她老人家嫌弃我;再说。。。。。。再说我也虑着万一。。。。。。万一与太太并不相干,倒是跟太太结了仇了。”
赵姨娘呵呵笑着说那倒是。
孙姨娘出了会神,微笑着说:“咱们家这位老祖宗,何其精明,今日我这番举动,她心里自会琢磨,她自会留心的。”
向晚斋里,老太太歪在一张贵妃榻上,任凭碧沅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用美人槌捶着腰,只是闭目养神。
“刘妈妈,”老太太微微睁开眼,“你说这孙姨娘今日唱的是哪一出啊?”
刘妈妈沉思着说,“回老太太,老奴也觉着奇怪呢。照理儿姨娘怀孕该是先禀报各房太太,老爷,由太太安排禀告老太太请医生安排饮食起居啥的。今日这孙姨娘怎么呼啦白赤地当着阖府的人说这档子事,老奴瞧着不说二太太,连二老爷事先也不知道呢。”
老太太微微冷笑一声:“这孙姨娘平日里低眉顺眼的,恪守本分,心思却是细腻的多,是个灵醒人,可不比我那老二媳妇憨憨笨笨的。今日她这样必是经过思量,我琢磨着二房有人在子嗣的事情上捣鬼,这孙姨娘应该是有所察觉。”
刘妈妈轻轻抽一口冷气:“这陈姨娘始终不知收敛。”
老太太只摇摇头,“陈氏是否捣鬼可难讲,但我只怕孙姨娘不仅仅顾虑陈氏,否则她如何不先禀报二太太?我看她怕是连二太太都防着呢。”
刘妈妈惊讶地说:“这。。。。。。这怎么会?”
老太太烦闷地叹口气,出了会子神,眼神又渐渐有了光彩,语气越发坚定:“不,老二家的我了解,虽大字不识几个,那《女则》、《女诫》倒是背的滚瓜烂熟,满脑子贤良的道理,就不会想到这样的事。何况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是知道她的,虽则迂腐,心地却极是善良,胆子又小,决计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其中必有误会。”
刘妈妈连忙点头称是。
老太太有些疲惫,长叹了口气:“就怕这家宅不宁啊,万一出点啥丑事,怕影响孩子们的前途。”
刘妈妈连忙安慰说,“老太太您就放心吧,大太太管家又能干又精心,大厨房那边是她的亲信,至于各房的小厨房,既是孙姨娘那么精明,必然不会沾惹。只是回头用不用老奴去跟大太太稍微透个话儿,让她多留神些?”
“。。。。。。也行,你斟酌着办吧。唉,不过虽是当家太太,叔叔房里的事儿也不好管得太多。我倒有个主意,现今过年倒也罢了,翻过年去,想个法子把各房的小厨房撤了倒是正经。府里只保留一个大厨房一个小厨房,由大太太统管,便是各房主子一时想打个尖,只管问小厨房说去,时日长了便也习惯了。”
“老太太说的有理,多少腌臜事,便是从这厨房起,也好节省些费用。只是二房三房的小厨房撤了,那些厨娘帮工的要如何打发,有的还是家生子,这却有些不好办,外头人不知道的,倒说咱们林府刻薄。。。。。。”
“你这老货,不用你变着法地替他们求情。咱们林府不到万不得已,几时卖过人的?那些人自然是并入大小厨房,不然阖府这么多人口,凭现今大房的这两个厨房人手,又如何做得过来?至于如何分派,你和大太太商量着办也就是了。”
“是。”
“二太太那里,你跟她提醒下,就说我说的,让她多留意下孙姨娘的吃食。我是不信二太太有什么的,便是真的有什么,这样说,也算是敲打了。”
“是,老太太放心。”
不说老太太和刘妈妈这边主仆二人细细商议了半天,林铨回到自己房里,对着妻子又是作揖又是打躬,只道辛苦,万般感激,倒把袁氏也搞得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说,“得了,你也别在我这边虚应了,赶紧去看看郑姨娘她们娘俩吧,心里分明挂念的紧。”
却不料林铨正了颜色说,“夫人此话差矣,为夫在漳州,日夜思念的,除了老太太,便是夫人和瑾儿珺儿和琨儿,至于郑姨娘和七姐儿,我知道有夫人在,夫人自会照料得妥妥帖帖的,无需悬心。姨娘和庶子庶女本就是正室的内纬之事。”
三太太倒愣住了,林铨停了片刻,轻轻捧起妻子的手,柔声说,“何况你我少年结发,自当携手同老。咱们青梅竹马,情分非比寻常,那年避难之时,我与家人失散,为叛军所掳,若不是你娘家哥哥拼死救回,我这条命休矣。这份恩情,我至死不忘。”
三太太听得眼角泛起泪花,偏偏嗔着说:“敢情你原是为了报恩,那倒不必了,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林铨缓缓拥袁氏入怀,呢喃着说:“又说傻话,你明知道我自小便喜欢你,聪慧又大方,毫不造作。。。。。。“
夫妻二人正情意绵绵,却不想哐当一声房门被撞开,三个孩子嘻嘻哈哈地跑了进来,林瑾呀了一声捂住眼睛,红着小脸嚷嚷“没看见,没看见!”
一群丫鬟仆妇匆匆赶来,纷纷请罪,只说三个小祖宗实在是跑得太快了,追都追不上。
林珺毕竟大些,抿着小嘴笑着说:“爹爹,咱们一块去看看七妹妹可好?”
林铨呵呵笑着一叠声说:“好,好,我的乖女儿。”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郑姨娘房里,倒把郑姨娘唬了一跳。
七姐儿睡得正熟,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粉嫩无比,长长的眼睫毛跟两排小扇子似的,轻轻扑扇着,鼻息轻微。
林铨看着也是十分喜欢,抱了一回,仍放回床上,详细地问了郑姨娘好些七姐儿的饮食起居,又问丫鬟婆子们可经心。
郑姨娘一一答了,多日不见丈夫,心里自是思念的紧,这会子当着孩子们也不敢多说,看了林铨一眼,赶紧低了头,轻声说:“老爷清减了些。”
林铨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只说无妨,身子骨倒是比前几年更好了。
一时无话,郑姨娘突然想起来,陪着笑说:“老爷,七姐儿还没有大名呢,等着老爷回来起个好听的名字。”
林铨沉思片刻,便说:“咱们家这一辈无论男女,都从的玉字,便叫林玹吧。”
郑姨娘本是三太太的陪嫁丫鬟,跟着三太太学了几年,也粗通文墨,喜不自胜地说:“林璇,可是个好名字。”
林铨默不作声,提笔写了“林玹”二字,坐了片刻走了。
林玚这几日过得极其无聊,连着几日阴雨连绵,不得出去,又无事可干,唯一可喜是黄大娘也放了假,早上日上三竿才起床,外面天寒地冻的,屋子里暖融融的正好睡懒觉。
这一日正和凌云打双陆,侍墨掀了帘子进来,喜滋滋地说:“四姑娘,徐大姑娘,咱们家里来客人了,大姑娘猜猜是谁?”
凌云愣了一下,立刻大叫一声:“呀,准是我爹娘来了!”
一边说一边就往外跑,林玚无奈地摇摇头,一把拉住她:“慌里慌张地做什么,衣服也不多穿件,看不冻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