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玚心里百感交集，抽咽着竟真的睡过去了。
这边老爷太太一边叹息着一边轻轻走了出去。
林钰正跟太太商议着请塾师的事情，听得院子里太太的大丫鬟吟霜报说老太太请老爷太太过去。
夫妻俩急急忙忙地赶到向晚斋。
林钰心里颇为惴惴不安，情知必是老太太知晓了自己打女儿的事情，老太太平日对四姑娘最为宠爱，这会子还不知道怎么责骂自己呢。
看到老太太，林钰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给母亲请安。儿子不孝，惹母亲生气了。”
老太太乐了：“老大这是做什么？还没过年呢，这是要讨红包呢？请安不是早上请过了么？”
林钰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让刘妈妈搀起来，一边说：“你也别忙着请罪了，我不是不明事理一味溺爱孙辈的祖母。子不教父之过，当爹的管教子女应分应当。蓉儿在学堂里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论理说蓉儿也没甚大错，是老先生气量小了些。不过你管教她是对的，这丫头天资聪颖，只是锋芒太露了些，不懂得藏拙，日后难免吃亏。我自是明白你的一片苦心。只一点：她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儿，你不好打得太狠。”
“是是是！”林钰连连点头称是，“今日儿子也是一时气急，下手稍微重了点。”
大太太嗔怪着说，“今日媳妇埋怨老爷打重了点，说毕竟不是男孩子，老太太猜老爷怎么说：想着是女孩儿才打这么轻的呢，换了珵儿玘儿，直接扒了裤子大板子打屁股！”
大家都笑了起来。
老太太说：“叫你们过来是商议请先生的事情。赵老先生是不肯再教的了，即使他愿意，我还不太乐意呢。”
林钰犯愁说:“这时节眼瞅着离过年近了，好的先生不太好请，总得要翻过年去，但是孩子们功课也不能耽误，儿子也正发愁呢。”
老太太沉吟着说：“我倒是有个想法，既如此，不如让咱们家几个孩子都上荣安侯家附学去，一边也慢慢访听着，日后有了好的先生了再请回来。”
林钰迟疑了一下说，“荣安侯家这会是鸿学大儒吴先生授课，他的学问自是没得说，为人也谦和，只是。。。”
老太太略有些不耐地打断说道，“你也别吞吞吐吐的，我约摸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你怕别人说咱们朋党不是？咱们是去读书，又不是跟他家拉帮结派。又不止咱们一家，他不是还周济寒门学子上他府里念书去？何况他不过是跟周贵妃走的近点，毕竟是亲戚嘛。”顿了下，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林钰，“可是你觉着他有何蠢蠢欲动的兆头？”
林钰斟酌了一下，只说,“儿子倒是暂时没发现他有何不轨举动，也不敢妄自揣测他有什么想法，否则去年我是死活都要反对珂儿嫁到他家去的。那会我也是委实看着齐隽这孩子读书上进，毫无豪门子弟的纨绔作风。只是。。。今年以来觉着这荣安侯日渐奢靡。。。”便说了林玚去侯府的见闻。
老太太不以为然地说：“荣安侯养尊处优的，自是喜欢享受，便是如此，他更无理由自找不痛快，放着好好的太平富贵日子不过了去作死，那不吃饱了撑的？”
林钰笑着称是。
老太太想了会，看着大太太说：“珵儿琇儿琨儿自是要去的，玘儿才四岁。。。”
大太太忙说，“四岁也可以启蒙了，不过现在越发冷了，媳妇寻思着开了春以后让他一块附学去吧。”
老太太笑着点下头，接着说，“咱们家素以诗书传家，咱们家的女孩自然跟男孩子一般读书的，这不必说了。玿儿珆儿玚儿都可以去的，珺儿刚只5岁。。。芷若回头问问三太太，看她是怎么个意思。”
大太太险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下神才明白过来，抿着嘴一笑，应了声是。
母子三人便细细商议了半日停当。
夫妻二人回去的路上，大太太越想心里越是好笑，梅芷若是她的闺名，多年来便是老爷都很少叫的，这会子冷不丁被婆母叫出来险些以为是在说别人。回到房里犹自在想，看来婆母兴致颇高，模糊地有个想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林钰一边自己脱着锦袍，一边笑呵呵地问，“你捡到金子了？”
大太太赶紧过来帮着，一边笑着说，“多年不听有人叫我闺名，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呢。我看老太太心里高兴着呢，我觉着虽则咱们蓉儿驳了先生，老太太明着说该得管教，其实心里颇以为傲呢。”
林钰哈哈大笑起来：“你也看出来了？难怪咱俩刚成亲时老太太便赞你蕙质兰心，冰雪聪明呢。嗨，老太太虽明着说女子须得以贤良端淑温柔和顺为务，其实自己少时便提刀跃马的，哪里又像个普通闺阁女子呢？老太太讲规矩重礼节，但为人最为通达变通。那年靖国公芒日我和母亲一同去祝寿，靖国公喝高了点，还说：我姐姐小时候也淘气着呢。”
大太太也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已是掌灯时分，屋里满室灯火通明，林珆一边无聊地剔着灯花，一边向陈姨娘描述着林玚挨打的情形，一边不可自抑地捂着肚子大笑，“唉哟真是笑死我了，娘您是没见着，那林玚刚开始是呜呜大哭的，听得我们姐妹几个来了，哭也不敢哭出声来，想是憋屈坏了。想想便觉痛快！”
陈姨娘也忍不住笑了，一边又赶紧说：“你收着点儿，回头让老太太知道了又不待见你。”一边手不停地给女儿整理出门的衣服，一边叹气，“唉，二太太才来说过两日你们姊妹几个便要去荣安侯家学去，连午饭都不得回来的，让准备好衣服手炉什么的。我这成天成天的不得见你，更别提你弟弟，自归了太太教养，我这都好多天没跟他说上一句话了。以前太太免了我立规矩，我十天半个月都不往太太院子里迈步的，这会我这天天都去跟太太请安，愣是没办法跟他搭上一句话。”说着眼圈不觉红了。
林珆有点不耐地说，“娘何必这般婆妈？弟弟跟着太太自有他的好处，我倒是想跟着太太呢，说出去也好听些，还没得那个福分。。。”说着抱着姨娘胳膊撒娇，“娘以后也跟爹说说嘛，看什么时候也能把我记到太太名下？”
陈姨娘有些犯难地说：“这却是有些难办，你们出生是我争得的留在身边教养，这会呼啦白赤地怎么又要归了太太了？不说太太心里膈应，你爹那里我也委实张不了口。。。。。。”
林珆泄了气，垂了头。
陈姨娘看着不忍，忙安慰说：“好孩子，我自是知道归了太太名下的好处，大了太太也方便带你出去行走，日后议亲时也能高看一眼，说个不错的人家。你现在还小呢，也不急着这个，待过得几年，要议亲了，娘必定好好跟你爹说说，即使不归了太太名下，也必得挑拣个顶好的人家。”
林珆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嘤嘤着只说：“娘——人家才多大呀，您就说这些。。。。。。”
陈姨娘揉了揉女儿的一头黑发，说道：“傻孩子，这也是迟早的事情。咱们女人这一生，顶重要的就是要选一个好人家，这一辈子就有靠了，否则一世受穷。该争的时候就得争，守着那些贞静娴雅的虚名儿过不得日子，娘那会不争又如何能进的这丞相之府？”
林珆耳根子都红透了，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趁势问出自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娘，我听说那会老太太给您寻了两户好人家，您为何放着正妻不做，要做这。。。。。。这姨娘？”
陈姨娘冷哼一声，“你小姑娘知道什么，便是做小妾，也比那穷酸小户的正头娘子强上何止十倍。”出了会神，有些怔忡，“倒是那年说的那个举子，不想当年竟是中了进士，刚好有缺，授了海宁县令，这会子怕是差不多也升到六品以上了。”
“那岂不是比爹这闲职七品还强些？”
陈姨娘摇摇头，笑了，“那如何比得你爹这公侯仕宦之家积年的富贵？”抚摸着林珆手上红玛瑙间黑珠的手串，“不说别的，单说你这随便一件首饰，一般小门小户的，便是嫡女也穿戴不起的。再说。。。
说至此处不觉看着林珆扑哧一声笑了，“为娘的就算嫁去做了王妃，又如何会有你们姐弟俩呢？“
林珆也羞涩地抿嘴一笑。
三太太房里，袁氏也忙着替五姑娘林珺准备着东西，郑姨娘抱着七姐儿在旁边帮手，一边和太太絮絮地闲话。
“太太，”郑姨娘有点心疼地说，“咱们五姑娘才五岁呢，这天寒地冻的跑外边上学去，可是有点。。。”
三太太咬咬唇，果决地说：“咱们府里都是五岁启蒙，荣安侯府离咱们府也没多远，天天都能见着，小孩子家家的，也别太娇贵了。”
郑姨娘赞赏地点点头，想起四姑娘，忍不住说：“四姑娘这回真是可怜，满府里从老太太到大太太大老爷都宠着她，这怕是第一次挨打呢。”
“可不是嘛，我听珺儿说打的还真是狠，咱们珺儿胆儿小，也哭着劝来着，二姑娘和那云姑娘可是急得不行，”三太太说到这里不觉冷哼一声，“那三丫头明里劝着，话里可是夹枪带棒的，火上浇油罢了。”
郑姨娘叹口气说道，“三姑娘为人确实不太厚道，凡事又爱争强，只不明白她一向机灵的人怎么会时常做出些。。。傻事来。”
“嗤，她自以为聪明，当别人傻子呢。你说她机灵，我看她是真糊涂，只会耍弄那些小聪明，上不得台面的，跟她娘一样。你看那陈姨娘就知道了，老太太和二太太免了姨娘们立规矩，她就真个拿乔，成月的也不去请安，那赵姨娘孙姨娘不照样天天儿去老太太二太太那里请安？她自以为日后开府单过了，凭着二老爷的宠爱，便可为所欲为了，殊不知凡事抗不过一个礼字，你看那宠妾灭妻的有几个好下场的？二老爷生性风流些，可并不昏聩。”
郑姨娘默默地听着，没来由地突然觉得心慌。
